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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游击战时代的切的视野里,印第安人,这群拉丁美洲大陆历史与当代的最大受害者,已经有血有肉,棱角分明。格瓦拉带领着一支主要由外国人组成的游击队来到的,是一个印第安人占半数以上的国家。他牺牲在回响着克丘亚语、阿依马拉语的古老山林里。三十九年之后的这一声“领袖”和“兄长”重要至极,重要得连当年的胜败与否、策略得失都漶淆色褪。这是战士用一生实践换来的──战士与人民的结合、“良知”与“受害者”的结义。
绝不能低估埃沃·莫拉莱斯总统所用的“领袖”和“兄长”这两个称呼的含义。这称呼源自被以前的革命理论忽略的、对革命的更深的理解。毛泽东曾提出,以贩卖黑人肇始的资本主义一定会随着黑色人种的彻底解放而最终灭亡;而对黑色人种的罪恶贩卖史,又因掠夺和奴役印第安人而产生的劳动力短缺开始。因此,人道主义革命的奋斗,其最久远的目标,就是清算和消灭作为万恶之源的殖民主义与帝国主义。应该从这样的深度去理解从古巴出发的、白皮肤的阿根廷人切·格瓦拉的行为、魅力和意义。往昔的世界缺乏足够的理解,是因为人们毕竟缺乏如印第安人那样切肤的感受。埃沃·莫拉莱斯总统代表的印第安人终于出世了,他深知这一点,他一语而中的,他把切·格瓦拉为之殉命的战斗,纳入了印第安人的、因而也是真正的人类解放的漫长运动之中。战士的孤魂得到了最高的慰藉,历史遗案也得到了历史大义的判决。
在伊格拉村的生日庆典上,玻利维亚副总统阿尔瓦罗·加西亚指着埃沃·莫拉莱斯对大众说:“没有切的斗争,埃沃不会作为总统站在这里。”历史没有如帝国主义豢养的知识分子一厢情愿地想象得那样“终结”,它虽缓慢,但不可遏止,它向前运行,如一条长河,如一根手挽手的绳索或锁链,并不问人的肤色,也不分人的信仰,每个战士都化自己为其中的一环,切·格瓦拉是一环,埃沃·莫拉莱斯总统又是一环。这条绳索或链条已经愈来愈结实、愈来愈粗壮和多彩。莫拉莱斯总统不是孤立的例证,不是一个牧羊驼的印第安人偶然赶上了好运气。只是由于五百年积蓄的罪孽过于深重,只是由于时至今日印第安人仍然只有被榨取剥夺的命运,所以拉丁美洲上空降下的愤怒雨点,一阵阵呈现着密集之势。
在一九九二年世界聒噪“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五百周年之际,一位墨西哥哲学家曾这样说:“如果说在这五百周年之际我们要庆祝什么的话,那就让我们庆祝印第安人终于活到了今天吧!印第安人终于走出了被人遗忘的历史。他们进行了抵抗,现在他们登台了。帮助他们登上解放的舞台,也是他们的儿子──混血的拉丁美洲人──的责任。”
切·格瓦拉就是这样的一位儿子。有良知的白种人、有正义感的混血种人,正在帮助他们的印第安弟兄登上政治的大舞台。
在墨西哥南部,在让体制分子谈虎色变的恰帕斯地区,十几年来活跃着一支传奇的“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其发起者是知识分子出身的混血人马科斯(Marcos)。他也如莫拉莱斯总统一样,对革命的深层含义有着警醒和理解。他发起的游击队起初只有三个混血人、三个印第安人,今天已呈燎原之势。宣布“人民决定,政府服从”的、数十个印第安人“自治村”如熊熊火种,烤灼着五百年苦难深重、但反抗不绝的土地。这是一支至少到今天成功的游击队例子。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上述环节几经磨合的链接。人们说是印第安人改造了游击队,马科斯改称“副司令”,认为“主角”即司令必须是他的印第安弟兄。游击队的二十三位司令几乎是清一色的恰帕斯印第安人。二○○一年,当这二十四位游击队领导人赤手空拳走向首都墨西哥城去参加谈判时,跟在后面的,是滚雪球似的自发的公民队伍,其中有知识分子、公众人物、媒体职员、非政府组织成员……他们用自己的“在场”保护着印第安同胞。从玻利维亚游击战时期农民或愚昧或被迫的“告密”,到今天潜伏酝酿达十年之久(游击队于一九八三年秘密成立,串联发动,直至一九九三年才被政府当局偶然发现)的萨帕塔游击队的“保密”;从格瓦拉游击队在军事上的失败,到萨帕塔解放军在政治上的成熟,抵抗和批判的历史,其实显示了一种深刻的变化和进步。
玻利维亚现任副总统阿尔瓦罗·加西亚是一位数学家出身的社会活动家,他本人并非印第安人,但曾因支持印第安人运动入狱。当人们问他是否是印第安人的幕后策划者时,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是策划者,而是代言人。”拉丁美洲正在获得一个重要的觉悟,一幕既古老又全新的历史正在拉开帷幕。
在今天这一幕历史中,最重要的角色还是迎面走来的埃沃·莫拉莱斯总统,和他身后千千万万觉悟着的印第安民众,以及他们身后的、来自五百年之遥的不绝如缕的印第安抗议运动。今天在拉丁美洲大陆仍生活着四千万印第安人,他们是这片大陆原住民劫后余生的后代,也是当代最底层的民众。
反抗非正义和一切异化,是事物的本质,反抗的方式则是变化着的手段。那种以不分是非的“反恐”否定事物本质的谋略终将自取灭亡。莫拉莱斯在切·格瓦拉的生日庆典上这样说道:“我们今天的斗争是二十世纪斗争的继续。在过去的那些年代里,拿起武器是捍卫正义与平等的唯一手段,但是在人民醒悟了的今天,比如在玻利维亚,人民通过选举的胜利收复了领土和自然资源。今天,倒是帝国主义想用武力来制服人民。但是,玻利维亚人民也随时准备用武器来保卫变革的进程和已取得的胜利。”墨西哥萨帕塔游击队是一支聪明的、善于学习的队伍,他们在一九九四年的一声枪响使全墨西哥都听到了“一个我们‘缺席’的墨西哥再也不会存在!”的呼声。然后,他们依然蒙面,却藏起了枪支。他们用“火与语言”赢得了墨西哥公民社会、国际舆论的广泛支持和保护,让七万围而不剿的政府军进退两难。
拉丁美洲的埃沃总统们、萨帕塔战士们很可能还会失败,就像阿连德总统的悲壮牺牲,就像古巴微妙的前途,就像尼加拉瓜以“民主”的方式丢失的政权,就像委内瑞拉背水一战的勇气。但是已经无须悲观;远远地跟随着孤军苦战的切·格瓦拉游击队,那些五百年里命如草芥、但未屈服的印第安人,那些前仆后继、视死如归的巴勒斯坦人和伊拉克人,他们想传达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信息:一个人害怕的东西越多,他自己就越渺小;一个人选择的敌人越厉害,他自己就越高大。这也是“副司令马科斯”从他的印第安引路人那里学得的一个道理。于是,我们看见了卑*的弱者与巨大敌人的勇敢对阵,看见了他们的成长壮大,看见了遥远地平线上的一片曙光。
埃内斯托·切·格瓦拉生于一九二八年,死于一九六七年,在人的舞台上匆匆走过了三十九个年头。当他在灵的舞台上周游了又一个三十九年之后,不期而遇地迎来了一个光辉的新生。在残酷的历史、人生中,权势、富豪往往仰仗貌似强大的实力,弱者、穷人常常托靠冥冥之中的求祈。也许,于三十九年这个宿命般的符号里,隐藏着新一轮沧桑的机密?
二○○六年七月
写于切·格瓦拉十月九日遇难三十九周年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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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威《读书》2006年第12期
1993年的夏天,阿尔贝托·乌埃尔塔博士(Alberto Huerta)常常在圣克利斯托瓦尔小城的中心广场消磨午后时光。这座小城位于墨西哥的恰帕斯州。令他印象深刻并且有些惊讶的是两个场景,一是有那么多的警察和士兵在巡逻;一是每天来这里摆摊的印第安人准时的有些机械,一到下午五点他们从不麻烦警察立即收摊返回自己的村子,广场一下就变得空空荡荡。渐渐熟悉了,几个印第安人跟他聊起天来。他们发现阿尔贝托正在读一本描写印第安苦难的小说,于是他们问,“你知道埃米利亚诺·萨帕塔这个大英雄吗?”得到肯定回答之后,他们说一个以萨帕塔为名的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