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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容:绸儿柔,缎儿软, 立世:绸缎裹身光艳艳,
容容:多少玉女只知俏, 立世:不知它是来自蚕。
容容:蚕吃桑叶肚儿圆, 立世:肚圆方能吐出茧,
容容:煮茧才可抽成丝, 立世:一丝一丝缠成团。
容容:丝经理,丝经染, 立世:分成经纬机上安,
容容:全靠织工一双手, 立世:丝丝相连成绸缎。
容容:一梭去,一梭返, 立世:一寸绸,一寸缎,
容容:经纬相交似路口, 立世:路路相连可拐弯……
这歌儿刚唱完,两个年轻媳妇又不由分说地上前用一条布带扎住容容的上衣下摆,尔后从她的脖颈那儿把四粒圆溜溜的豌豆放进了她的衣领里,那豌豆立时便贴着容容的后背滚了下去,这时人们就扯过立世来,让他从容容的衣领那儿伸进手去“摸金豆”——把四粒豌豆一粒一粒摸出来。立世羞得无论如何也不干,小伙子们就哄笑着又推又抬地去逼他。容容哪经过这种事,也早羞得垂下了头,可后来见众人把立世逼得满头大汗几乎掉泪,就咬了牙抬起脸爽声笑对立世叫:“来,摸吧!”同时就把脊背朝立世挨去。立世涨红着脸刚把手伸进容容的衣服里,众人就轰地一声笑开了……
闹房正闹得热烈时,一个邻居嫂子嬉笑着端了一盏油灯扭进屋来,而且边走边唱“送灯歌”:
小油灯,亮荧荧, 我给新人送房中, 有灯新娘好脱衣, 新郎一旁看光景, 先看脸,后看胸, 再看大腿白生生。 …………
闹房直闹到午夜方休。在这笑闹中只出了一件意外的事:一只小狗不知什么时候也随着人群挤了进来,在人缝里支起前腿看热闹,不料一个闹客粗心,踩住了它的爪,疼得它汪地大叫一声,嗖然一窜,从正相挨而坐的立世、容容肩上跳过,这对新人被这突然出现的情况骇得一惊,急忙分开了身子,两人手上端着的酒杯也几乎同时落地摔碎。众人见状一齐捧腹大笑,独有一直在外间给客人们端送茶水、黄酒的顺儿,闻声一惊,皱了眉在心里叫:但愿这不是什么不好的兆头!……
尚达志得到容容这个儿媳,也等于得了一个极好的帮手。容容会写会算,织丝厂的一应文书、账目,慢慢便全由容容来写、来算,减去了达志不少负担。如今一家四口人这样分工:达志负责总的管理;立世在见习管理的同时主管动力机、织机的维修保养;容容负责文书、账目和前边店堂的零售;久病初愈的顺儿管理家务,偶尔也去织房里看两架织机。
厂子在逐渐地恢复,到了秋天,便基本上完全复原。冬初的时候,达志就又开始考虑下一年继续扩大生产的事了。那天吃罢晚饭,达志叫住儿子立世,问他对扩大生产有什么想法,
立世含混地应了几声,便急急地进了新房。
达志不高兴地摇了摇头。
立世还沉醉在甜蜜的新婚生活里。只有极少数的小伙在这种含蜜的生活里能保持不醉,立世不属于这个少数。如今,动力机、织机、生丝、绸缎这些东西,都在他脑中变淡退远,唯一清晰的是妻子的身影,白天,他恨不得就和容容一块干活,一刻也不离开她;一到晚上,他进了新房便再不出来。他爱看容容走动时的袅娜步态,爱听她欢喜时的清脆笑声,爱闻她身上特有的那股幽淡香味,当然更爱把她紧拥怀中,把头放在她那雪白柔软的胸上,去体验那种令人颤栗如入仙境般的快乐。
立世从爷爷和爹爹身上承继下来了不爱说话的脾性,但越是不善语言表达的人,内心的感情越丰富,他会用眼神、用双唇、用双手,把自己心中的深爱一缕一缕全注进容容的心里。容容自然也愿意夜夜和立世沉入那夺人魂魄的美境里去,但她注意到了立世的眼圈开始发青,双颊少了血色,她心疼他的身体,有时就含了羞带了笑去推拒他那双伸过来的手。但她哪里经得起他那双眼和那双手的恳求,于是只好一切随他。立世像那些饿久了的小羊,乍见了一片肥美鲜嫩的青草地,扑上去就吃,不知节制地一直吃下去,把一切全都忘记。
自然地,他早晨开始迟起。
容容知道他需要恢复,需要歇息,于是自己起床时就很轻很轻,再把被头给他掖好。
立世第一次晚起时,尚达志皱眉在院中站了一袋烟工夫;第二次晚起时,尚达志围着屋子走了两圈;第三次晚起时,尚达志在后院朝桑树踹了一脚。第四天早晨,当容容轻轻起了床去前院忙活后,达志去水缸里舀了满满一瓢凉水,端着推开了新房门。床上的一切都还没有收拾,达志不敢转眼多看,只是径走到床头,猛把那一瓢凉水浇到了儿子头上。正在酣睡中的立世被这骤然而至的袭击弄得一跳而起,光着身子在床上边跳边去抹头上的水,待一看爹爹虎着脸站在床前,又羞得骇得急忙拉过被子遮住身子。
“立刻给我穿上衣服!我在后院等你!”达志冷厉地说罢,转身走出了新房。
眨眼工夫,立世已穿好衣服怯怯地站到了达志背后,嗫嚅着说:“爹,有事?”
达志没有回头,只冷冷地说:“给我背背那三段话!”
立世挪动了一下双脚,拍了拍额头,极力把脑中的昏沉赶走,跟着背道:“自唐武德八年始,吾南阳尚家从丝绸织造,迄今已千二百……”
“列祖列宗在上,立世生为男儿,当为振兴祖业尽力,有生之年,誓为尚家丝绸再获‘霸王’美誉——”
“咱们家的丝绸被称为‘霸王’了?”尚达志截断儿子的话,声音中结了冰。
立世垂下了头:“没。”
“没有你咋可就睡懒觉了?就懂得享福了?”尚达志的目光镢头一样抡过来,“你以为这世界是个享受的地方,是个歇息的场所?告诉你,就你这种样子,甭说发展厂子了,连现有的这点家业你也守不住!各地、各国的丝绸织造业都在往前奔跑,谁要停下来歇息,谁就会被远远拉到后边!”
“啊嚏!”立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6
周大新
秋阳快活地抚摸着饱硕的包谷穗,把裸露在外的包谷粒耀得金黄晃眼;轻风把一股股新谷的香气向四野撒去;几只雀儿在天上箭一样地划过,将一串尖脆的叫声送进人的耳朵。又是一个叫人高兴的丰收的秋天。
云纬正在自家的包谷地里掰包谷。
包谷秆没人头顶,包谷棒尖上的那些枯了的缨子,因云纬掰谷穗时对秆躯的晃动,不时地飞起来,粘在云纬的头上、肩上;变黄变硬了的包谷叶,不断地用它带了小齿的边棱,去云纬的手腕上、手背上、胳膊上轻划一下,引起一点轻微的疼痛。对这,云纬一点也未加理会,她只是快活而麻利地掰着。一个多好的年景呵!今年的新粮收下,除了留够全家人吃的,剩下的要拿去卖些钱,给老黑、承银和承达都各做一身新衣服!
想到承达,她不由得停了手上的动作,扭脸顺着包谷垄的缝隙向地头看去,四岁的儿子承达正在地头一个人饶有兴味地逗玩着她刚才给他捉到的两只蝈蝈。“叫,叫呀!”她听见那孩子稚嫩的对蝈蝈的命令,沁满汗珠的脸上不由得浮上了一个笑容。
这孩子长得太像达志!眉、眼、脸型、嘴巴,都活脱脱是达志年轻时的模样。所幸的是,老黑并没有对这孩子提前出世生出什么怀疑,一直把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爱孩子爱得比云纬有过之而无不及,常常让孩子骑到自己的脖子上满村子转。云纬把儿子起名为承达,其中自然有一层隐义,对此,老黑也浑然不觉,直说这名字起得好!有一段时间,云纬一直担心老黑从孩子的出世日期上看出毛病,曾心虚地反复向老黑讲一个生育道理:有些孩子早产是正常的。每次她讲完,老黑总要笑笑说:“孩子早一点来到世上有啥子不好?”
唉,总算蒙混过去了!
“妈妈,妈妈,有人来了!”地头的承达忽然叫了起来。云纬以为是村上的邻人谁也来地里收庄稼,没有在意,只漫应了一声,照样忙自己的,直到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向身边响来,才扭过头去。
原来是达志。 “你?来这儿做啥?”
“你做这活儿太苦了!”达志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有些心疼地上前一步,摘下了沾在云纬头发上的一绺干包谷缨。
云纬的眼角闭了一霎,达志的这个关切举动令她心里一热,不过她还是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