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啥事?”云纬问得漫不经心。
“知道八国联军前年入北京的事吧?人家逼着朝廷签了条约,赔人家四亿五千万两银子,要求三十九年还清,年息四厘,本息共九亿八千二百万两。前不久,各省摊派赔款银,咱们河南一年摊九十万两。省里又分下来,咱南阳府一年要摊分十五万两。为缴这银,原定把房地契税,由价银一两征税三分,增为七分;食盐加价四文。不料后晌知府大人把我叫去,说眼下四县八乡的民众正为房地契税增加和食盐加价怨声载道,似有借此酿起暴动之态,要我将房地契税只加征至五分;食盐只加价二文。这样,款额就要差去许多,为这事,我正犯愁呐!”
“这些银子收起来都要交给外国人?”云纬有些惊异。
“那当然!这可是不敢耽误的事,倘是筹不齐,朝廷和外国人都要发火。”晋金存眼睛,呷了一口茶,又放长了声音说:“不过你倒是放心,我姓晋的最后不会被这点事难住,我已经琢磨了,实在不行,我也来个摊派,往各县摊派一部分,再往各个厂坊、商号摊派一部分,像兴祥皮毛行、尚吉利大机房、振通蛋品坊——”
“尚吉利大机房?”云纬听到这个名字后睫毛一动。
“对,尚吉利。”晋金存点着头,“像这些地方都不会没银钱,只要逼一下,我想他们会掏的!”
云纬没再应声,她的思绪不知何故倏然间回到了那个空等尚达志私奔未成的夜晚,那天晚上的星光是那样刺眼……
20
周大新
尚安业边向汉酿酒楼走边在琢磨官府让来酒楼议事的内容。请柬是头晌收到的,上边除了知府衙门的一个大印和晋金存的签名之外,只有两行字:恭请尚吉利大机房尚先生安业于午后到汉酿酒楼议事。让我一个开机房织绸缎的人来议啥子事?关于共同防火?关于街道清扫?关于防盗?……
一阵喧嚷的人声使得尚安业抬起脸来,酒楼已经到了。只见几个从工经商的老板掌柜正
彼此寒暄着向酒楼里进,看来今日请来议事的人不少。但愿所议之事不关赋税,如今我尚家可是正处艰难时候,达志一两天内就要去汉口买机动丝织机,几乎把家中的银钱带得不剩一两了。
“尚老先生,请上二楼!”酒楼的一个伙计在门口拱手相让。尚安业点点头,挺起腰向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酒楼里边走。这汉酿酒楼是南阳城名气最大的酒楼,它的名气大主要不是因为它的楼房盖得漂亮,而在于它经卖的四种酒都是汉代传下来的名酿:九酝、甘醴、十旬和醪。九酝是一种特制的酒,酿制工艺十分复杂,此酒用米做成,三日一酿,每酿一次增一次米,满九斛米而止。甘醴是一种用甜?发酵的甜酒,酒液粘稠得可扯丝,上口十分醇厚。十旬是经过过滤的清酒,看上去淡如清水,喝下去味道极美,号称喝一碗可延寿十旬。醪,则是一种带糟的酒,表面有一层浮沫,如同浮萍一般。这四种酒在张衡的《南都赋》里都有记载,且被评价为:“甘不伤其口,醉不病其身。”汉酿酒楼就靠经营这四种酒发达了起来。
“尚先生,你老要哪一种?自左至右,酝、醴、旬、醪,请你自便!”尚安业上得楼来,刚与同行们寒暄罢坐下,一个店伙计便用精致的托盘端来了四碗酒送到了他的面前。
一股浓浓的酒香立时沁入鼻孔,尚安业的鼻翼不由自主地翕动了一下,一股唾液顷刻从舌根那儿生起,但很快地,他就摇了摇头,不能喝!这一碗酒怕要几钱银子,汉酿酒楼的酒价一向是很高的。
“咋,先生不要?”那伙计有些诧异,平日还很少有人见了这酒摇头不要的。
“快喝吧,尚老板,这酒不喝白不喝,今日晋金存晋老爷吩咐,每人赏酒一碗,酒钱由他出!”近处有人向他笑叫。
“呃,哦。”尚安业听罢这话顿时生了后悔:刚才不该拒绝的,既是有人出钱,为何不尝尝这汉代佳酿?不过,眼下如果再伸手端酒,就显出自己全是心疼银钱了,罢,罢,就丢了这个机会,日后待我的尚吉利买了机动丝织机,兴旺发达之后,再来这酒楼痛饮一回!
他再一次朝那送酒的伙计摆了摆手,可待那伙计刚一转身,他就馋馋地咽了一口口水。
聚会的主持者晋金存大人还未到,到会的人们正在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尚安业一边散漫地听着人们的说笑,一边又在心上猜测:晋金存这么客气地出钱请众人喝酒,究竟是为了要商议什么?……
“诸位先生好!”一个亮亮的声音如同惊堂木一样,使得众人的说笑戛然而止。晋金存已在主席桌前站定,众人一齐起立施礼。
“今日请诸位来,是因为有桩紧要事要同你们商议,”晋金存示意众人坐下,“想你们都知道,辛丑年我大清国与美、英、俄等十一国签有赔款条约,因款额过巨,朝廷只好让各省各府分摊下来,我们南阳府每年分摊款银十多万两。尔等都知道,近几年南阳地界连遭灾荒,府衙财力日拙,上缴如此多的银两实是困难,然这事关国家安危,又不能不办。因此,想请诸位为朝廷为国家计,出面分担困难,各家摊缴一部分款银!”
尚安业的双眼一下子瞪大,连嘴巴也因为吃惊张了开来。人群中也同时发出了“哦”的一声。
“此乃爱国之举,我想诸位定会同意,我这里根据尔等从工经商的年头、规模,给各家大概定了一个数额,如果谁愿多缴,还可以提出来再改。下边,我念一下:兴祥皮毛行,六百五十两;尚吉利大机房,六百二十两;振通蛋品坊,五百八十两……”
尚安业没有听下去,他的双耳实际上也已在骤然间失去了听的能力,他只觉得头已嗡一下涨得如斗大,双眼发花,六百二十两!天呵!我即是不买机动织机,倾全部所有也没有六百两呵!
他颤颤着两腿站起来,抖动着双唇想叫一句:“我缴不起呵!”但嘴张开了,却无声音响起,极度的震惊和恐慌,已使他的喉咙暂时失了音……
把预备带到汉口卖的绸缎和一些路上用的东西收拾停当,天光已经差不多全从屋里退走,到了上灯时分。但达志没有点灯,而是摸黑进到里屋,把那截装有银子的圆木用手最后摸摸查查——把一截圆木掏空来装银子,这主意是爹出的,携带这么多银子走这么远的路,不小心可不行。在确信没有破绽之后,达志才舒一口气,向外屋走去。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马车是租街西头姚家的,姚家是世代的“拉脚户”,人可靠,又常来往于汉口南阳之间,路也熟;又找了两个在路上帮忙的小伙,两个人都是没出五服的宗亲,而且两人都会一点拳脚,其中一个还会耍刀,路上万一遇见小股歹人,也可以应付;真要不巧碰上大股土匪,尽可以让他们把车上的绸缎拿走,只把那截圆木留下就成。那截圆木外表满身疙瘩十分难看,让人一见就认为这是预备路上劈了当柴烧的,根本不会想到就在它的肚里装有大宗银子。行路的计划也定好了,早上早起赶路,日不落就找地方住下。
不会有闪失的!达志边想边走到院子里。明天或后天上路,十几天时间就能拉了机动织机回来,那时,机动织机一安,产量会成倍提高,质量也会比现在强;到那阵,腾出家里这些手工织机,可以试织更多的新花色新品种;如此双管齐下,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挣到再扩大生产的本钱;说不定一年后,便又可以添几台机动织机;几年后,尚吉利大机房就会再度兴旺起来,织出的绸缎会再获“霸王”美誉,使国人洋人对尚家绸缎再度刮目相看争相抢购!
达志仰看星儿正逐渐密集起来的夜空,脸上渐渐现出一抹舒心的笑容。
“达志,你爹后晌去汉酿酒楼,说是官府叫从工经商的人家去商议公事,咋会到这刻还不回来?”娘这时从厨房里出来,边撩了围裙擦手边问。
“是不是官府里要请他们喝酒吃饭?”达志顺口说道。
“你去看看吧,你爹年岁大了,腿脚不方便,这天又黑。”娘的语气里含着担心。
“好的。”达志点点头,往外走,经过织房门口时,听见里边还有织机响,探头一看,还是顺儿。“歇了吧,我上路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不必再加班织了。”达志说一句,就出了门。
汉酿酒楼离知府衙门不远,平日是个热闹去处,衙门里平时有些宴请之事,也都是在这酒楼上办的。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