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任安走了,司马迁趴在牢栏前痛哭,蓦地发现狱卒正悄悄地带走李陵一家人。是要斩头吗?要杀了李陵一家人吗?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杀了一家三口吗?如果是这样,李陵家就再也无人了,长安城里就再也没人提起李陵了。从李广到李陵,三代名将,簪缨世家,就这么灰飞烟灭吗?司马迁哭了,他哭泣,为别人哭泣,也为自己哭泣。
他没注意到,几个女孩子来了。这仍是那几个女孩子吗?不是了,他看到了,这几个女孩子更年轻,更丰腴。她们来做什么呢?他泪水长流,趴在监栏前,看着她们,看她们默默地脱衣,围着他,坐在一处。女人的下身是山,山连着山,女人的胸乳就是峰,峰连着峰。她们看着他,无语无声。似乎从田野里,从井田中,从荒野里唤醒了蛮歌,那是行者击柝,在路上求访《诗经》时歌吟的长歌。长歌当哭,长歌当笑,长歌如诉如泣,长歌若断若续,他听到了男人女人的歌舞。原来人类是这样繁衍子孙的,他们靠激情,靠诚实,靠心血浇灌,才孕育了子孙,延续了人类。
他伏在地上,想到了李陵母亲的话,他是司马氏的子孙,他要让司马氏繁衍,让司马氏有后代,子子孙孙无穷尽,延续下去,用他司马氏的一支笔写下去,正直与忠良代代相传。
他脱尽了衣服,站在女人中间。
第五章
男人很郑重,脱尽衣物,与女人在黄河边亲热,交媾成为目的,交媾为了子嗣,交媾为了司马家族。他很认真。文人对于女人的亲热,多半有些势利,喜欢美感。骨美的女人与肉美的女人皆为文人至爱。从司马迁起始,一切文人的贪欢,多半会从文字到实在,从实在到文字,都极梦幻,也极现实,分不清梦幻与现实。
司马迁扯着女孩子的手臂,文人的心愿是倾吐,愿意向自己的女人倾吐,说自己的心事,说梦幻。他总把自己想成远古的初民,在篝火旁披着头发、赤裸着身体与女人交媾。血在身体内流淌,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只是燧人氏的、神农氏的或者是黄帝的,男人的天性瞬间毕露,心是野性的,膨胀为最大,心血勃激,汩汩而流,交媾产生了想象,产生了形象,只有文人才能把交媾和形象混淆。
躺在女人的小腹上,女人像山,有呼吸,有温度,柔软丰腴的山。他扯着女人的长发,长发无垠,绕着缠着,但不浸淫心田。男人敞开自己,体味着女人;湿润柔软是女人的本性。文人的体验是纤细、轻微、温柔的。司马迁在这一瞬间完全体味到人类生殖的渊薮,把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男人,或是三皇五帝;另一个是他自己。那个自己越来越小,恍惚间只是他景仰的那个男人。身体畅快地享受着,心灵却还不肯舍弃,残存着一点点理性。人类在生殖中本来固守兽性,生殖的愉悦是从浴血中来,流血舍肉才成就了果实,抛弃身体内的精血,就孕育了另一个自己。司马迁想着自己是一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站在黄河边用一支笔描述人类生存的男人,他是见证者,是史官。他把人类的生存从生殖到生产,从生命到生活,巨细无遗地记载下来,传给子孙万代。他心里大大膨胀起男性,刚健挺拔的男性是一座巍然耸立的塔,是一个不屈不挠的人。汉武帝刘彻算什么?他只是一个大氏族的首领,像黄帝,像蚩尤,他战战兢兢地听从命运对他的安排,从林林总总的大千世界中看清自己的宿命,想要明白如何做一个刚强伟岸的男人,想要明白大汉天下如何兴旺,就得向司马迁请教,向从有虞时代就参与巫觇仪式的史巫之官请教。
司马迁听见了歌声,阡陌纵横的井田里,桔槔吱嘎作响,欢乐的男女们对唱情歌。生产是为了生殖,生殖是人类的根本目的。司马迁在歌声中,在图画里能听到自己的种子落入女人心田里扑簌簌的声音,看得见女人流汗浴血,男人的雄心大起,会意地笑了。
张汤叫几个女孩子过来,命令她们脱下上衣,女孩子们默默地跪着,很郑重,也很沉稳,全没一丝兽性。张汤像观察马匹、家禽一样,仔细查看她们的身体,摸一摸乳房,小心地抚摸一下肚皮。
肯定有三个女孩子怀孕了,好啊,这就做完了一件事。
他让三个女孩子坐在车上,跟着他进宫。
车在街上颠荡,车轮轧着黄土,没有吱吱嘎嘎的声响,张汤在这一段路上就会想许多事务,问自己许多问题。他总是盘诘自己,刘彻就称赞他“有机智、善机巧”。车轮一轧上石条路,嘎嘎响得厉害,声音也扰人,张汤就低头耷目,微闭双眼,什么都不想。
刘彻昨夜里又恢复了羊车巡幸,这总算是天意,至少算是“羊意”吧?不用自己翻牙牌,选宫妃,女人们就会少些怨尤。让她们怨羊吧。皇帝不宠幸她,是因为羊不待见她,是因为天命不眷顾她,她不能怨皇上。
昨夜羊车把他拉到了李夫人的宫里,李夫人早就站在宫门前候着,一见他来,拍手娇笑:看,我说皇上会来吧?他有点惊讶,李夫人告诉他,她是玩了一点儿心眼的,在羊车经过的路上,撒了些盐末,羊就舔着盐,一路来到了她的宫前。李夫人抱着他的头,吹气如兰,悄声说:告诉你吧,你不光来了,还来得“有滋有味”呢。
刘彻大笑,他喜欢女人心巧,有一夜他幸一个小巧玲珑的宫妃,那妃子拿他当孩子,抱着他的头,解开束发,说他像孩子,说他两鬓髦髦的羞涩相,说他头一次幸女人的窘困状,女人惟妙惟肖地学着他的神态。让刘彻惊讶的是,她学得很像,真就是一个刘彻,这让他恍若重生,又一次回顾了他的前半生。
李夫人也会这些小巧玩意儿,也能让刘彻体味到新奇,她经常抱着刘彻为他洗头发。刘彻从她潺潺流水般的话语中,体味到母爱,体味到小女人的母爱,就有一种乱伦的放纵与罪恶感,有一种兽性的释放。
刘彻看着三个女人,确信这是三个有孕的女人,眉与眼分开了,真的是眉高眼低,肚腹也微微凸起。刘彻说:这就是我未来的太史令吗?他拍拍女人的肚皮,像拍着一条狗。他是她们的主人,也必将是她们孩子的主人。
郎中来了,是宫内的医者。他拎一只小皮箱,把皮箱打开,取出玉笔来,挑上些沙泥,去分开女人的眉。又从女人的指尖刺出些血来,放在一个小陶钵内,再往陶钵里放一些黑黑的膏虫。小虫嗜血,一见了血,就扑上去。郎中说:这一个真的有孕,而且是个男孩。一连三试,都说是男孩。
刘彻大笑说:好,好。
刘彻心恨司马迁,史官总是无事生非,常用他那一支笔把皇上写得刻薄,无情。史书上写的舜,就是一个只会忙碌国事的国君,全然不像传说中的舜。刘彻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母亲王太后给他讲的舜的故事。舜接替了尧的皇位,尧问他:你能做一个好君王吗?你还要什么?舜就眨了眨眼,看一眼尧身边的两个女儿娥皇、女瑛,尧说:要她帮你吗?舜点头,尧就把娥皇推给了他。可舜又看着女瑛,不满足的样子。尧就把女瑛也给了他。也许就是从舜起始,男人才想着用各种方法给自己多盖几间房子,多纳几个女人。母后讲,舜的日子美极了,娥皇会做事,她能替舜管理国家,舜就省许多心,添了些闲趣;女瑛会弹琴会跳舞,舜就有了欢心,大起色心。舜就每天做事也快乐,休闲也快乐。刘彻就问:我长大了可以娶许多妃子,让她们每人管一件事,我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吗?王太后笑了,哪有那么好?女人越多,你越得多管许多事,她们可什么都不用管了。
刘彻看着这三个女人,想着她们会生出三个司马氏的后代,就笑了。让司马迁受苦吧,皇上替他想了一件事,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做得很好。
司马迁又被送回了牢狱,仍然是与李陵一家对面相望。几个女孩子肌肤相亲、相拥而眠的日子如风飘逝,成为梦境,就像诗经中那个江上遗珮的故事,一眨眼男人就再也找不见心爱的女人了,女人若实若虚,如影幻形。司马迁仍不习惯孤独,总拿身边的铺草当成女人,在睡梦中抚摸,倏忽惊醒,才知是南柯一梦。
牢门打开了,狱官带着几个狱卒进来,走向对面。
狱官说:李夫人,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请你饮酒。
李陵母亲说:我不喝酒。
狱官奸笑着:不,不,不,你是李家人,李广能喝酒,李敢也能喝,你一定也能饮酒啊。
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