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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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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他的女人都快乐,让她们都活得幸福快乐。他看看床榻,长嘘了一口气。还不错,吴福办得不错,床榻是新的,被衾也是新的,不再有穷酸气,这是他吩咐过的,吴福都照办了。刘彻想,他要好好与这个女人亲热,她期盼得太久了,一定很渴望与他亲热。但女人只是静静地躺着,呼吸平稳,看也不看他;他静待着,等女人来侍候他。可女人不来,只是瞪眼看着宫殿,看着殿角,那里有一蛛网,蛛网上没有蜘蛛。怎么会没有蜘蛛呢?
    女人蓦地哽咽了,哭泣着,说,对不起,皇上,我没法子,我没法子与你亲热,我不会……我不会亲热了。
    刘彻说,没关系,我跟你抱一抱,来,抱一抱,你没什么吧?
    把女人抱在怀里,有一点儿吃惊,身子抖动如筛,一阵阵冷,身子发冷,只觉出她骨头很轻,但不知她屁股上竟没有肌肉,一摸只抓到长长的皱皱的筋皮。她怎么了?怎么能羸弱如此?他很体恤,觉得可怜,陡然生出大悲悯,像抚摸小动物一般地怜爱她。她不动,渐渐地不吁不喘了,说,我……很瘦……太瘦了,是吧?
    能摸到她的每一根筋骨,能体味到她尖尖的乳头像石子般硬硬地擦着他的皮肤。他受不住,但他决心受住,他要体恤这个女人,怜爱这个女人,一种很悲壮的体味与爱怜。他抱着女人,像是抱着一捆干柴,问,你什么时候入宫的?十七年了,十七年前,我十七岁,那时人人说我长得丰腴。我三十四岁了,三十四岁了,老了……
    刘彻忽地想到,他与皇后卫子夫在她三十四岁生日那天的一场云雨,进行得轰轰烈烈,他不依不饶,卫子夫也不屈不挠。卫子夫妖娆,丰腴,不放过他,要他连幸她无数回。一夜后,他的腿有些哆嗦,真疲乏啊。他抱着女人,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女人说,不说吧?皇上也记不住,你只记着,有一个没有屁股的女人,是你的,没有屁股的女人。你有许多美人,可你没有一个没有屁股的女人,她也长得不美。她咯咯笑着,苦着脸笑。她问皇上,要不要去别人宫里,找一个美貌的妃子?他说不,既是羊车来了这里,就住这里吧。
    夜里,他搂着女人睡,说起当年他十一岁时,母亲王皇后就搂着他睡,用一件长长的茧丝衣服裹着他,不让他触摸到女人的肌肤。他觉得奇怪。母亲说,男人与女人不能有肌肤之亲,有了肌肤之亲,人就变了,男人不成熟,就像是种子不熟,没有籽实,怎么结果?母亲告诉他,你还小,不能接近女人,女人风骚,会弄得你流失了男人的精血,那你一辈子再也不能幸女人了。能驾驭住女人,你才能做男人,何况你要做天下女人的男人?他讲母后,讲王太后时,心里无情也有情,语言无心也有心,想着王太后,说着他的童年,就渐渐入睡了。
    天亮时,他听到了吴福的呼声,吴福大声叫:皇上,皇上!吴福的声音有些惊慌,他睁开眼,眼前有许多宦竖与郎中,围绕在床前,似乎用身体拦着他,不想让他看见什么。他大声问:怎么了?你们来干什么?
    吴福伸出两只手,这手肉厚指胖,安抚似的说:皇上,皇上不慌,咱不慌。刘彻大怒:慌什么?给我躲开!
    所有的人动作都慢,极不情愿地慢慢闪身,让开了门前。
    他看见了什么?那个女人穿着一袭新衣,脚套一双新鞋,正吊在宫门的前梁上。
    一刹那,刘彻要吐出胃纳,要吐出心血,也许要吐出他昨夜搂着女人说的那些温柔话语,吐出听进耳里这女人的呢喃私声。他大喊一声:走!
    他站起身来,才发现一切都那么低俗:宫殿是旧的,虽说刷过了桐油,但廊柱中间多有虫蚀,大大小小的虫眼里有无数只虫子在瞪眼看他;被衾是新的,但刺绣太差,绣上的鸟儿不像凤凰,不像孔雀,更不像雉鸡。粗俗,卑贱,一切都是那么碍眼,他怎么会在这里安睡?连女人在眼前吊死,魂魄飘移,也一无所知?
    刘彻走得很快,甚至来不及穿衣服,吴福与几个郎中手疾眼快,在廊柱中、殿门前就匆匆给他套上了衣服。刘彻经过羊车时,拔出剑来,挥剑,四只羊头滚下草丛,血光飞溅,张着嘴的羊头滚落在刚刚被咬噬成半截的残草上。
    司马迁的妻子有一个心病,就是她只生养一个女儿,没替司马迁生下一个儿子。没有儿子,司马氏就没有未来。司马谈就是独子,再生下一个司马迁,就是两辈单传了。司马迁要是没有儿子,这从有虞时代就辉煌显赫的史官世家司马氏传到了今天竟断了香火,没了子孙承嗣,这还了得?她想了许久,就同女儿商量,能不能把任安那钱送给狱官,挑几个洁净女子入狱去侍候司马迁,要她们替司马一家生出儿子来,以承祧司马家族?女儿说,这件事很难做。妻子说:难做也要做,这是司马家最大的事。
    母女俩就去乡间寻找女孩儿。要有灵气些的,福相点儿的,血气足的,选了五个,要送狱里。司马氏把这五个女孩子召来,要她们跪在林立般的祖宗牌位前,说:这就是司马氏,是从有虞时代就有的名门望族。我家老爷犯了事,入了大狱;但我司马氏没犯大罪,我司马氏不能没有子孙承祧家业。你们五个人都是穷人,可都是好女孩儿家,要你们入狱去侍候老爷,谁能生个儿子,她就是司马家的少夫人,就可以死后入坟,灵牌入祠,生人坐堂。这是无比荣耀的大事儿,你们要做得到,连你们的家人也可以得些好处。
    五个女孩子都愿意做,这天夜里就挑灯登车,送入大狱。
    狱官收了好处,把司马迁移到一间新屋,这也不算是屋子,只是对面有一个监牢,牢里关着刚刚迁过来的李陵一家而已。但好在不像大狱,横竖看去满满的笼子,十间、二十间挤满人,相互间做什么都看得见。司马迁以为有人愿意拿钱赎他出狱,狱官收受了好处,或者是皇上发了话要放他出狱。正胡乱猜想,就听得牢门打开,狱官领来了五个女孩子。
    狱官笑眯眯地说:太史令大人,你的好运气来了。这五个人是专跟你讨要儿子的,你忙来忙去,忙着写书,忙着救人,还真忘了一件大事,没有为你自己生一个儿子。
    牢狱变成了新屋,像是人类从远古时代走来,荒野丛草,逐浪逝波。草伏处,站起了人类;草挺兀,淹没了兽欲。风声鹤唳,水湍树嘶,淹没了男女交合的呻吟,在汗水中洗礼人欲,血浴着新生。五个女孩儿围起司马迁来,静静地坐着,乳怒挺向司马迁,披发如虬结的树根,盘旋着,飞绕着,生生织成了纷乱的人欲。情不在,欲在,生殖成了目的,欲望成为直接的渴求。女人渴求种子,渴求安慰,渴求充实。她们用目光注视司马迁,要他安抚自己。可司马迁的目光没有兽欲,没有人欲,没有渴求,只注视着远方,他的欲望在于历史,在于黄水、长河,不注目女人。
    女人是丰腴的,充血的,健壮的,秀颀的,围绕着男人,滋润着男人,丛生着男人。男人就刚强就挺拔,就无往而不胜。司马迁笑了,他看见了远古的祖先,正顽强地、顽固地一笔一画地把文字刻在壁岩上,再用鲜血点染那文字。认真地说,那不是文字,只是似画非画、似字非字的象形。又看见另一个祖先手里拿着贝叶,用加了赭石色的土在贝叶上涂写着。这些人就是司马氏,司马氏就是历史,历史是由无数个司马氏写成的。
    女孩子伸出手抚摸他,想唤醒男人,生殖的欲望来自两情相悦,交合就如泥土与河水咬噬,产生出炽热的骨骼。她们呼唤司马迁,想从他这里窃取精灵,把他的灵性他的禀赋他的天才他的文采统统吸走,凝成一颗充实的种子,种在心田。这不单是为了司马氏所答应的好处,更是她们做女人的根本欲望与自身渴求。欲望得到了呼应,司马迁也有了本能,他是男人,他要求媾,与那几个女孩子相拥,他是健壮的男人,渴望生殖,梦中不是有一个男孩子或是几个男孩子吗?那是他的儿子,儿子再生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啊。但他不能刚强。
    似乎能看到对面牢房内李陵母亲正用哀伤的目光瞠视他,问他,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穷奢极欲呢?你的一生难道就是这样度过的吗?他怕那诘问,不敢看,有人盯着他看,就不敢做任何事儿。他是文人,文人不屑污行,他不能那么卑微下作。
    女孩子的热情渐渐低迷,用迷惘的目光看着司马迁,无可奈何。男人不该是这样的,桑间濮上,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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