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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骞就直眨眼,表示勿思说得对。
刘彻坐了一会儿,很伤感,心隐隐作痛。张骞要死了,他想恸哭,张开嘴,干张了两下,哭不出来。想跟人说,告诉人张骞要死了,可是跟谁说呢?告诉谁呢?告诉谁都不合适。
勿思跟出来了,请刘彻坐在堂上,率领全家人跪拜。
刘彻说,有什么事儿,你说?
勿思说,皇上啊,他是一心要替皇上生一个儿子,生一个能忠于大汉的人,可惜没做到。皇上的心意,他是愧领了,我就在这些孩子里,找了一个伶俐点儿的,教他学礼仪,学本事。皇上能不能在张骞活着的时候,封他做万户侯呢?这样,张骞就可以放心去了,他的儿子总算有一个出息的。
两个匈奴女人叩头,流泪。
刘彻睁大眼睛,鼻子有点儿发紧,说:哪个,哪一个?叫过来,叫过来。
就过来了一个孩子,是几个男孩中最小的,这是张骞回长安后和两个匈奴女人在羊毛上滚,勿思还没进府前的成果吧?想到了司马迁说的,这孩子正在读《楚辞》,就笑,问:你能背下来《离骚》吗?孩子说,能。好啊,背一遍我听听。孩子就大声背,开头这两句很顺畅,但突然记不起第三句了,就一个劲地念叨着: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刘彻问:知道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吗?
孩子大声说:这两句是说,我家身份高贵。
刘彻乐了,说:好啊,我就封你为长寿侯,食邑万户。中书令,你给他补一个诰帖,明天就发下去。
第三十五章
宫中几个方士很忙,为刘彻配制长生不老仙药。一个方士叫做游水发根,他告诉刘彻,巫神能够治病,刘彻就让他把巫神请来,请到宫中。
游水发根很有本事,宫殿内无人,偏能听见许多神仙走来走去,能听见神仙谈笑,可就是看不见人。
刘彻急坏了,看不见人,怎么跟他们恳求长生不老仙药?
游水发根说,皇上不能着急,这种事儿急不得,要靠缘分。刘彻大怒,什么急不得?你不急我急,弄不成神仙,我就斩了你!游水发根就在帷帐外跟神仙对话,神仙要刘彻别急,说他有仙缘,早晚会成仙。刘彻就请求神仙现身出来,见上一面,神仙不愿意,刘彻就始终见不到神仙。吴福对司马迁悄声说,司马大人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司马迁点头。
吴福笑说,这是东方朔大人告诉我的,他还弄了一回,说有人会用肚子说话,叫做腹语。
司马迁说,有一个词叫做“腹诽”,现在的人都把这意思说成是心里头猜忌别人,实际不是。古人都会这个法子,一旦要说人的坏话,不好意思直说,就用这种腹语说话。
刘彻要方士们一定炼出长生不老药,栾大就带领方士们日夜炼制。刘彻问司马迁,你写好了《武帝本纪》没有?他有点儿不耐烦了。
司马迁说,正在写。
刘彻说,好啊,写出来给我看,我想看看你把我写成什么样子?
司马迁不敢说,他想说你是个什么样子,就会写成什么样子,但他没敢说。
张骞死了,勿思带着那个长寿侯来求见刘彻。
刘彻让勿思来见,勿思带着孩子,一身素孝,她没哭,一滴泪水都没有。她对刘彻说,张骞死了,他对不起皇上,他的儿子能替皇上做事儿了,我要他什么都别学张骞,只学他忠于皇上。
勿思穿着粗麻孝衣,竟有一种出奇的凄伤美。刘彻想要跟她说几句话,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女人吗?或许她还会就皇宫里的事儿,对刘彻说点儿什么,他有一种冲动,要与勿思好好地说一说。但他忍受住了,他能做一个大汉的好皇帝,也能够做好一个人。依照儒家的“存天理,灭人欲”,克制自己的兽欲。有时他觉得,他应该无所不能,有时又觉得很多条律限制了他,让他什么也做不了。成了神仙就好了,神仙就无拘无束,无忧无虑,不生不死。他还有一点儿在乎,在乎司马迁。他怎么写自己呢?没想到司马迁肯答应他,能让他见到《武帝本纪》。这么轻松就答应了他,这让他有点儿意外。他忍不住问司马迁,你要写刘陵吗?
司马迁说,我不写刘陵。
他再问,你要写勿思吗?
司马迁回答,我不写勿思。
刘彻点头,不写刘陵,不写勿思,这让他若有所失,又觉得有点儿轻松。他说,好。不写这两个女人,就少写了他的欲望,他有点儿赞同,又有点失望。他心里很矛盾,既愿意司马迁把他写成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又想让司马迁把他写成一个有真情实感的人。史书记述的帝王,总是这样,有雄才大略便无真情实感,有真情实感就没有雄才大略,雄才大略是说一个好皇帝,真情实感就描述了一个人的荒淫。
刘彻说,你把我写出来,给我看,我要看。我活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事儿,你把我写成什么模样?
公孙弘觉得自己太不舒服了,为什么刘屈氂事事都要过问?连自己给刘弗陵讲什么,他都想知道,那还不如让他来教刘弗陵好了。
刘屈氂跟公孙弘讲了半天,讲他当初是如何教太子的。
公孙弘不以为然,还说你教太子的事儿,有什么可说的呢?你把太子教成了一个笨蛋,一个蠢货,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屈氂看着公孙弘,公孙弘很谦恭,只要刘屈氂说一句话,他就说“是”。刘屈氂心里可不相信,他讲完了,突然问一句,你觉得我做太子的师傅,是不是合适?
公孙弘觉得很为难,想了想说,不合适。丞相管理国家大事十分合适,教太子就不合适。
刘屈氂说,是啊,是啊,我教太子不合适,不如你合适。
公孙弘很忙碌,许多学《公羊春秋》的人拜他为师,时常到他府中,很恭敬,很谦虚地向他求教。这些人品行端正,不图为官,只想着如何做学问。公孙弘就一心想提拔他们,朝中渐渐多了些学者,都是像公孙弘一样喜欢读《公羊春秋》的人。
公孙弘想,刘屈氂的人占据了很多高官,他要慢慢把这些人弄掉。刘屈氂老了,不能直接去搞掉刘屈氂,刘屈氂的根子还很深,一旦有机会,他就搞垮刘屈氂。他想可不可以利用司马迁呢?他摸不清刘彻对司马迁是什么态度,如果刘彻喜欢司马迁写的《武帝本纪》,他就有话说了,他一定要先读一下《武帝本纪》。
司马迁这些日子正在写《武帝本纪》,写《武帝本纪》很痛快,他不知不觉地就进入写皇上如何信任方士,如何巡幸、封禅,写那些刘彻被方士们欺骗的故事。他觉得很解恨,人们会看到一个不同寻常的汉武帝,看到一个自大狂妄,又一心梦想成仙的汉武帝。他写得很流畅,很快乐,他写汉武帝用大兵征战匈奴,这是“多事”。对外频繁战争,弄得劳民伤财。对内大兴土木,挥霍无度。财政无法支持,就一心找钱,像桑弘羊这样的大臣就得到重用,像张汤这样的酷吏就有事儿干了。
司马迁写得非常痛快,他能看到大汉从今天开始就会渐渐地走向衰亡。他写得激愤,竟然没有发现公孙弘已经进来了。
公孙弘坐在他身后,看他写的《武帝本纪》,看得出神,等司马迁发现了他,公孙弘已经差不多看完了。公孙弘神色不安,搓着手说,子长,不能这么写,不能这么写,你改一改,改一改好不好?有许多事儿,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想,就写活了,写史也要有方法呀。你写皇上喜欢神仙,是因为他太劳累了,想不这么累;你写皇上大兴土木,是因为各国来朝,大汉要树泱泱大国的形象;你写征战匈奴,是大汉从此成为强国;你写皇上用桑弘羊、张汤,使天下少了许多奸狡之徒,这么一写,不就行了?
司马迁看着公孙弘,学《公羊春秋》的人怎么是一个软骨头,他很失望,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写?
公孙弘说得很快,也很有道理:文字是干什么用的?是侍候帝王的。古人说仓颉造字时,鬼神皆哭。问鬼神哭什么?鬼神说,人会写字了,从此就不服鬼神管了。可又有谁明白,你写的字不服鬼神管了,可还有人间帝王管你。史官是干什么的?是奴才,奴才能随便写主子吗?你随便写皇上,想不想要你的《太史公记》了?你把高祖写成了无赖,又把武帝写成了傻瓜,皇上一定会杀了你。
司马迁有文人的脾气,总是心存侥幸,不舍得自己的文字,文字就是骨气。只要祸事没来,想着盼着或许祸事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一旦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