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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手被他轻握的感觉,感觉到他的唇贴着我的手心,有种痒丝丝的温暖。如果没有男友,我倒愿意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开始一段逢场作戏的事,基姆这样快地和我接触,使我感觉到他是一个和女孩子交往的老手。一个漂亮的男人想不成为老手也难,但现在,我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够投入到基姆身上,心里尽是男友的影子,我还是想着他。
应该说男友是第一个吸引我的男人,那时候我还只有十七岁,他来到上海参加比赛,被一个同学的哥哥无意中带到一起玩。我对他的感觉就是觉得他长得高,有点高不可攀,他的脸初次就在我的脑海中停留久久不去。这样熟悉之后,又彼此音讯全无地过了两年,我们各自有自己的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各自有自己的男友或女友,当短命的恋爱让我学会承受和长大时,有一天我们又一次意外地在上海街头相遇,就在人民公园门口。我忘了问他这次是来上海干什么,什么都来不及问,他牵着我的手,仿佛怕一松手就会不见,然后就是不断细细密密地咳嗽,不断咳嗽着向我说抱歉,再然后他的目光锁住我,说见到我使他紧张。
他牵着我的手,去了他住的静安宾馆,就在四年前的一天,我穿着的紫色的连衫裙随着他手的动作飘落在地,那是一条我最爱的连衫裙,紫色的玻璃纱上面印着白色的洋葱花纹,我穿这条裙子总显得是特别的小姑娘。那一天我们定下誓言。他说他一直没有忘记我,一直在找我。
事后,我怀疑他当时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说谎,因为我看过十七岁时的所有照片,那时我特丑,瘦瘦长长的,该长肉的地方一概没有肉,腿脚因为太长总像没地方搁,衣服也总像哪里缺一点,或者就是偷来的显得不合身。他不会喜欢我那时候的样子,我肯定地想,而且,后来我的眼睛挨了一刀,把原来的丹凤眼改成了双眼皮,他如果接受我原来的脸就不会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基姆打断了我的回想,他一本正经地坐好了,问我还要不要喝饮料。
有个男人陪在一边时间果然过去得快,我们应该回车厢了,就快要到南京了。
他知道了我叫二毛,我们分别交换了地址和电话。他说在姨妈家住下了,可以随时去找他,他会陪我去鸡鸣寺或者紫金山玩。
我想一见到男友我就会没功夫想他了,他也会忘了我,漂亮的男人都是自恋的,也不愁没女人找,但嘴上还是敷衍地说:“好的,好的。”
第一部分异地之恋(7)
有本书里说女人的脚就是被大头针刺穿了也不想和小心翼翼的男人在一起。还说女人像只猫,总是朝舒服的地方跑,女人爱讨价还价,女人天生都是商人。女人对男人如同一种虚幻。完全没把握的事女人不做,绝对有把握的话,女人也不说。
女人啊女人,真的这样复杂吗?我倒觉得男人更是一些费事的家伙,他们兴风作浪,却常常把责任怪罪到女人的身上。
在南京,刚下火车,和基姆分手以后,我就赶去男友的住处,但是那位苏北口音很重的中年女人告诉我,他搬走了,一个月前就搬走了。她没有别的可以告诉我的内容,但是她抄给我一个手机号码,据说有要事可以联络到他的。
我发觉我很可悲,以身相许的男人搬家时连一个手机号码也不告诉我,他宁肯给一个毫不搭介的中年苏北女人。
我在杂品店的柜台上一遍遍地拨打这个号码,那张写号码的纸都要被我捏出汗来了。终于接通了,我听到“嘟”“嘟”的长音迅速流过我的身体,马上就要被我的爱人的身体隔断。但是在有人拿起话筒的一刻,我奇怪地听到“喂”的一声之后,话筒里就永远地沉寂了。我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我像傻了一样站在街边的杂货店,人们走来走去,故意把我挤来挤去,把发臭的汗擦在我的身上,我成了一条呆头呆脑的发臭的咸鱼。
再打,我只有这样一个号码,在这个城市,我只有这样一条与他接通的通道。到这时,我才发觉,四年来,我对他所知甚少,我无法通过任何一个别人找到他。我只有继续锲而不舍地打这个电话,要把他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
电话还是那样,一次次接通后,我们在两边“喂喂”地叫,我说话他根本听不见,他说话我却是听得见的,叫两下后,电话里就变成死寂的一片,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这空洞的声音简直使我发疯。
第一部分异地之恋(8)
我在南京的街口,在这个炎热的季节,像一条发臭的鱼,站在南京的街口不停地打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永远也无法接通,我知道再也不可能出现奇迹了,我还是在打,直到听到一个声音说:“电话出现故障,请挂机。”
我精疲力竭地走着路,在靠近那个杂货店的旁边,找到了一家小旅馆,我像一个呆滞的神经病患者,谁也不敢和我多说话。
开好房间,我把东西一摔,就直接进卫生间,冲了浴缸,我把自己泡进那一半雪白,一半把水印成黄色的浴缸里去。
亲爱的浴缸此刻成为惟一可以疗伤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寻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我不知道我还有怎样的力量踏上回上海的归途。我记得当人们询问一位古老的罗马哲学家或什么人他希翼怎么去死的时候,他说他愿意在温水的沐浴之中割开他的血管。我想,这是很容易办得到的,躺在浴盆里,瞧着鲜血从手腕里奔涌而出,在清澈的水中一缕又一缕,直到我沉睡在像罂粟花一般艳丽的水中。
但是我要克制这种渴望,我安慰自己我会忘记这一切,就像生了一场痢疾,身上脱落的全是丑恶的皮肤炎症块,我要遗忘,遗忘,就像一层皑皑白雪,应该将这记忆变得麻木覆盖起来。
我想钻进被褥里去睡一觉,但是,那对于我,无疑像是将一张肮脏的、潦草涂写的信函塞进一张崭新的、干干净净的信封里一样,我决定躺在明澈的、滚热的水中时间长一点,长到可以遗忘一切不该想的,就像一切不曾有过,我努力给自己换上度假的心情。在浴缸里的时间愈长,我愈感到纯洁无瑕,当我终于步出浴盆,将旅店那硕大的、轻柔的雪白浴巾裹在身子上时,我像一个新生婴儿一般感到冰清玉洁而甜蜜。
在床上躺了一些时候,我的头脑终于不再那么炸裂般地痛,我支撑着起来,又洗了脸,重新化了妆。为了掩盖脸色的不好,涂了很浓的粉底,用了深红的口红。化妆真是女人的福音,有了化妆品,脸就可以以假乱真,装出很美、一切很好的样子来。
第一部分异地之恋(9)
我打了电话给基姆。我准备和他这个天上派下来的美男子调情,做什么都可以,我准备什么都不管。
给基姆的电话接通了,这次没让我失望,没给我继续的打击。他和我在鼓楼那边一个名叫城市猎人的酒吧见面,酒吧里人很少,只有寥寥几对男女,据基姆说这里以前生意很火爆,但台湾人不懂经营,现在客人都被新开的场子拉去了。
我在想那些新开场子里是不是也会出现我的前男友的脸,但是这个问题我不想再操心,我只愿面对基姆,我的美男子,我的甜心,我在心里说,我要和你一块醉,我的男友也不见了,我只有你了,你是我意外的安慰。让我们自作自受好了。
我要了小杯的洋酒,基姆一个劲瞧着我,就像人们在动物园瞅着那只高贵的白金刚鹦鹉,等着它说几句人话似的。我终于开始意识到我点的饮料是伏特加酒,还没有什么酒跟它有同样的味儿,酒径直冲下肚,就像吞下了一把短剑,使我感到强大而圣洁。
一片叶子在阳光中睡着了,我就是那片叶子。
基姆见我还是不太开心,就问:“是否见过了你的姨妈?”
我带着酒后的放松,似笑非笑,眼泪却要流出来了。我说:“我是骗你的,我没有姨妈在南京,我只是来找我的男朋友,他已经一个月没给我消息了,可是我没能找到他,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说完,我就伏在他的肩上轻声哭起来。旁边没几个坐在那里,人们各玩各的,打桌球或者掷飞镖,没人注意到我的失态。
基姆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嘴里安慰地说:“会找到的,可能他是出差去了。”
我哭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