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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改兴仿佛从他心里走过一趟,知道他想望过什么又没实现,刘改兴就是心眼儿稠,想远的、干大的,要是他苏凤河当了村长,能想出这个道道吗?
“拉队伍? ”他自言自语。
“对,把村子里的一些壮劳力组织起来,搞一个建筑队,到工地上挣钱去。”刘改兴更明确地说,“要想芨芨滩走上富裕,光靠种庄禾不行,养殖、副业一齐上,才有希望呀。老苏哥你说对不? ”
“对! ”他心悦诚服。
“你给咱挂个帅吧。”
“我? ”
“你。”
苏凤河搔搔短发,向刘改兴嘿嘿笑:“大兄弟,说句难听的,我可只领导过牲口。”
刘改兴在他肩上一压,笑着说:“老苏哥,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你的本事我知道,你不要以为调理牲口比管理人容易,牲口都是哑巴,它们的心思,全凭你去猜,照书上说,你是个不赖的心理学家。”
苏凤河笑出声,他最近有些日子,不这样笑了,没有值得高兴的事,笑口难开呀。
“干哇,你也让红烽乡的人看看你的真本事,是骡子是马,该牵出来溜溜了。这杆旗就交给你了,凤河哥! ”
苏凤河没说的了。
他感到眼睛有点湿润,不仅仅为了刘改兴抬举他,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自己在刘村长心里的分量。
“你要肯挂帅,我明天就召开村民会,先让人们报报名,从中挑选上三十个人,我看入冬前,还能干些日子,至于营生,我去旗里找人,叫他们支持咱们一下,不愁没干的。过年的时候,哪怕一家分上一二百块钱,也叫人们展活展活。”
苏凤河还能有什么话可说?
这个刘改兴,村里人没有选错他。谁说庄户人不会“民主”?
苏凤河忽然感到,芨芨滩上,他找到一个可以打开窗户说亮话的人,这几天一直闷在心里头的那件事,不是也可以跟村长说说吗。
他正在犹豫不决,刘改兴仿佛有第六感觉,不是用眼而是用心听到他的话。
“凤河哥,有甚事要我帮忙,尽管说。”刘改兴打破了他的沉默。
“嘿,我想……”
“看你,在我面前还用吞吞吐吐的? 我帮不成,再找别人。”
苏凤河吐口烟,下了决心说:“是这么回事。大青也真格不小了……向李虎仁借钱,我怕碰了钉子。”
刘改兴心往下一沉。
真是人穷志短了呀,借都怕借不到手,他越发感到,芨芨滩赶快富起来的紧迫性了。
“凤河哥,你尽管去借。”他这样“鼓励”苏凤河。
苏凤河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刘改兴的为人,“君子一言”既然他叫自己去,一定有办法让李虎仁“高抬贵手”。
夜色中匆匆走来了白白的身影,没看见他们在地畔吸烟。
“白白,去哪儿? ”苏凤河叫住她。
“我二爹回来了,我妈叫你回去。”白白走到跟前说,发现还有刘改兴又补充了一句,“改兴叔! ”
“那咱们就分手吧! ”刘改兴笑着说,“白白,明天召集青年人去学校开会。”
白白点下头,说出的话却是:“我想等海海他们回来再开。”
“也好。”改兴同意了。
苏凤河的脑海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个问号,他没有深究那到底是什么,只向闺女扫了一眼。
父女俩一进院子,就听见苏凤池正大呼小叫:“哎呀呀,真能把人吓死。”
3
苏白白在院子门口,跟她爹说:“我听说丕丕回来了,去看看他。”
苏凤池在屋里听了她的话,忙忙跟过来说:“白白,黑天半夜,可不敢乱跑,这芨芨滩可真有鬼了。”
他郑重地停顿了一下,以示严重。
苏白白没做声,她当然不信二爹的话。苏凤河浑身一阵乱跳:
“凤池,咋拿这话吓唬娃娃? ”
凤池气急败坏地说:“哥,我又不是疯了,傻了,闲下没干的拿侄女开心不成。我真格碰上了,要是别人,早就三魂没了七窍! ”
苏凤河听他说得没了边际,就推他回家,扭头对白白说:“去哇,丕丕当了几年兵,长了见识,听听也好。”
白白转身朝田耿家走。
穿过一片黑森森的玉茭林时,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咚咚跳起来。
从理论上,白白是绝对不信他二爹的胡说八道的,念了多少年书,生生灭灭的原理,早已烂熟于心,但置身于这静悄悄的田野中,仍不免心惊肉跳,怕从何来,她也说不清。
她想起水成波给学生讲过的一句话,其实,万物之中,只有人最可怕。
那是他讲“不怕鬼的故事”一课时发挥出来的。
白白当时就感到那句话富有格言性,哲理性,还专门把它认认真真地记在一个日记本本上头。
是呀,如果这时候突然从玉茭林里钻出一个什么人来,向她进攻,那才真叫可怕。
至于她二爹的装神弄鬼,苏白白是不屑一顾的。
想到这儿,她眼前又闪现出水老师那双明亮的眸子,似乎在问她:你咋理论脱离实际呀?
“境由心造”这个成语,白白不太清楚,但她这会儿通过一步步“反省”,稳住了不安的心,觉得夜色真美好。
如果在这灿烂的星空下面,在这湿润凉凉的庄禾气味中再有个赵海海,那么,白白认为,这希望的田野上的确都种的是期盼,长的全是向往了。
“海海……”她情不自禁地这么说,是呀,闺女的右手按在的确凉半袖的小口袋上,那儿,藏着一封海海给她的抵万金的信。这是上午白白去乡里找田直汇报办文化站的事,田直给她的。
海海在信中告诉她,农林局办的养殖业学习班真带劲。他长了许多知识,对办养鸡场的事,更充满了信心。“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后生豪气十足地说,人生难得几回搏。
他还告诉她,讲课的人中间,居然有方辰的爸爸方力元。局长亲自上阵了。听说,他刚从北京回来。
“方局长对我格外照顾,有时还给我开小灶,补些课外知识。听他谈及,似乎对咱们红烽并不陌生。他说,学习班结束,他准备到咱红烽,尤其是芨芨滩看看,我代表全村的青年热诚欢迎他光临咱村。
他叫我去家里,我也去过了,方辰说,她准备去艺术大学念成人班,我的印象是,你同她很好。我和她也谈得来,她还送了我本书。……“
白白只对最后这一句不感兴趣,心坎上难免有点酸溜溜的。
她相信海海,可情不自禁,有点妒忌。
自己同人家方辰可无法相提并论啊,当然了,从哪方面讲,方辰也不会同海海发展那种关系。然而,似乎哪本书上又讲过,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会找到一个女人的身影。人嘛,谁能说准?
赵友海可不是个安于现状、平庸无为之辈,看那双光芒逼人的眼睛,看那心思高远的行为,总有插上翅膀飞起来的一天。
方辰要是做那个“女人的身影”可比自己条件优越得多了。
这么一往深处想,白白的脚步就有点拖沓了,好像海海跟方辰真的有了男女之间不言而喻的那种关系。今天没有,明天也会有。
“唉! ”
她竟然自惭形秽,愁肠百转地叹息起来。
干着急说不上一句话
细肠肠挽成个死疙瘩
有人突然抛出一段山曲儿,而且就在她跟前。
仿佛被人窥破了心中的隐秘,白白的脸在夜色中燃烧起来。
“白白? ”
宝弟走在她右边,身上一股酒气,但人是清醒的。
“吓死人了! ”白白往旁边一闪。
“人哪能叫吓死? 人只能叫亲死! ”宝弟嬉皮笑脸地说。
白白又羞又气,口气生硬地说:“宝弟,你少耍流氓! ”
“哈哈! ”李宝弟笑着说,“白白,甚时代了,开句玩笑就恼了? 我咋敢在班长面前放肆呀! ”
白白扑哧一声笑了。
念小学那会儿,白白当过班长。这句话,把他们少年时代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岁月拉了回来。
白白对宝弟说不上什么印象:讨厌,嫌恶还是无所谓,都说不准。
念书那会儿,宝弟是闻名遐迩的捣乱行家。给她这个一班之长添过许多麻烦。他又专门爱作弄女生,白白没少教训他。
宝弟惟一不敢打动的女生,只有白白一个人。这种良好的传统,一直保持到现在,他从不在白白面前胡说八道。
白白说:“你去谁家赴宴了? ”
“丕丕‘衣锦还乡’了,我去看他。我们不在一个部队当兵,不是战友还是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