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引弟点了下头,从胸中吐出一声长叹。
“白白,你送引弟回家,文化站的事,晚上到学校找我谈吧! ”
白白挽着引弟的手往村子里走去,水成波等她们走远了,才向苏凤池的房子走去。
他心里窝着一团火。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成波还不认为自己属于智者那个级别。
他把事情估计得太简单了,引弟身上的妖气是苏凤池给罩上去的,他不相信可有人信,解铃还得系铃人,解脱引弟,还她以人的面目,还得让苏凤池亲自出马。
一想到这些,水成波,这位天天在培育修补、塑造人们灵魂的人,就刻骨铭心、痛心疾首地苦恼,贫困的红烽人啊,把自己囚人了一个牢笼,耗损了多少精力财力与人力。
这些力量如果投入到教育事业上,又会产生出多大的成果呀! 还能再拉大跟沿海地区的距离吗? 刘改兴高瞻远瞩,没有急于去乡里跑救济,要补助,暂时满足一些人的口腹之急,他抓住了根子,抓住了治穷的要害,治贫先治愚。
文化站将给红烽人打开一个光明的世界。
有些事并非一个会议一个决定一个文件就可以迎刃而解,眼前引弟就是一个例子。
水成波解脱了她,可她没有从人们的迷信愚昧中解脱出来。
并不是引弟身上有白茨大仙,而是人们的脑袋里盘据着一个白茨大仙。
二青走了以后的第二天,水成波就去了李虎仁家。
李家的杂种狗汹汹地狂叫,把正在屋里抽烟的前大队长叫了出来。
水成波不理睬狂吠的狗,直直地走到了正房门口,跟李虎仁面对面。
他们谁也不喜欢谁,这一点,彼此心照不宣。
“成波哥,救救我! ”引弟在东房里悲怆地呼喊。
李虎仁的脸出乎水成波意料地摆上了笑容:“水老师,有话进来说! ”
他不理会女儿的哭叫。
成波跟在他后头进了挺富态的屋子。
水成波被让进“简装”沙发中坐下,木头扶手上面还画着红花绿草。
李虎仁也在另一只沙发坐下,他身子沉,沙发的弹簧吱吱地呻吟起来,成波的屁股也叫弹簧顶得不舒服。
但他毕竟是在享受红烽村第一代高档家具。
李虎仁把茶几上的纸烟推给他:“抽哇! ”
他自己先点了一根。
李虎仁体魄健壮浓眉大眼,额头有三条排干似的皱纹,既深且长,其他部位却很展活。他的脸部很有生气,两只眼睛很亮。这双眼到了引弟的脸上,就水汪汪的洋溢着迷人的魅力了。
李虎仁有种威风凛凛的风度,长期的农村干部生涯,使他又稳重又精明。
“成波,你来,可不容易,”他呵呵一笑,满口牙十分整齐。
成波的眼前闪过自己女人憔悴的病容,真叫人难以相信,面前这个慈眉善眼、端端正正的面孔下面,会有那么一个灵魂。
他拿着烟的手有点微微发抖。
李虎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在掂量他“深入虎穴”的分量。
“成波哥,救救我呀! ”引弟的呼喊又响了起来。
水成波赶快收住意马心猿,向李虎仁说:“田书记指示,村子里的团支部要恢复活动,引弟还没办退团手续,开会得去。”
李虎仁努出一个笑:“成波,你看她风风失失,连自己也招呼不了,咋抛头露面? 我这二年,你还不清楚,喝冷水都扎牙,这个引弟,闹得家神不安灶神不宁。连给宝弟说个对象,一听他姐‘神经了’,就吹了。”
李虎仁的话显然在虚张声势,他口气沉重,神情坦然。
水成波以攻为守,笑着说:“老李,你是个明白人,既然都影响到宝弟了,你还能叫引弟‘病下去’吗? 全村子都笑话你要强了一辈子,栽在这上头! ”
李虎仁怔了一下。
他从水成波的话里听出了“骨头”。并且意识到自己聪明一世,反而犯了一个错误,他让老对手水成波看出了破绽。
“引弟真有病,苏阴阳还能哄人? ”他不能马上退却。
“有病就请大夫,老李,我能不能跟引弟说两句话? 好赖,我还教过她几年。”
他给了李虎仁一个坡。
“好好,成波,你去看看。”虎仁点头,顺坡下驴。
水成波来到东房,李虎仁一开门,引弟就迫不及待地扑在他胸前,哭诉起来。
水成波拉住她的手,对李虎仁说:“你看,把娃娃折磨成甚样子了。”
李虎仁沉下脸说:“她一阵明白,一阵糊涂,成波,你要是看见她没毛病,我还能没事找事? 好歹她也是我的闺女,身上的肉! ”
引弟她妈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挽住引弟大哭,一边数落男人:“都是苏凤池那个挨刀货干的。”
李虎仁板住面孔,嘴边含着冷笑。水成波又安慰了引弟几句,就告辞出来,那只狗对他又是一阵狂叫。
李虎仁把他送到院门外才回去。
水成波一阵暗暗纳罕:原来,他准备跟李虎仁有一场舌战,不料硝烟未起,干戈未动,问题就解决了。
他为自己做了一件使引弟获得自由的事情而轻松。
前辈们的重负,不论是经济的、政治的、感情的,决不能再转嫁到年轻一代身上了。
水成波由此悟出,刘改兴的文化站,真是远见之举。治愚,在某种意义上,比治穷更难更难。
他把引弟解放了,可他并不能打碎一些人头脑里的囚笼,他们还囚禁着引弟。
水成波来到苏凤池的家,门虚虚地关着,他喊了一声,毫无声息,推开门,一股凄清气息扑面而来。
这个光棍过得也够可怜的了。
锅里有一双筷子一只碗,不知哪天放下的,泔水上面漂着一层死苍蝇。
苏凤池不知又刮到哪儿去了。
水成波皱着眉头,从这个有名无实的家走出来,心头挺沉重,苏凤池害别人的同时,也在糟蹋自己,他本来可以过更好的日子。
苏凤池好嗓子,水成波早年把“李有才”的美绰送给过他,可以说,苏凤池是红烽的民间艺人,山曲儿抖得闻名遐迩,可惜他不走正路。
文化站将来少不了有老一代艺人们指教,苏凤池最合适,无牵元挂,时间充裕。
水成波心间一亮,应该争取一下。
到了学校门口,他的一个方案也形成了:“以鬼打鬼。”
他看见从从的半个笑脸,正从办公室的窗户后面向他看着,他刚刚展开的眉头又慢慢地锁住了。
第五章
刘独尘被沮丧和绝望包围、压迫,难于呼吸。
回到家里,一脸怒容,接过妻子递过的水烟袋,咕噜咕噜地抽,爱子刘玉计依偎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问:“爹,你咋啦? ”
刘独尘用空着的右手抚摸着儿子的头顶,黯然无语。妻子蹑手蹑脚地摆放晚饭,尽量不发出碗筷的碰击声。
晚饭吃得索然无味。
刘独尘在妻儿睡下以后,仍然独自吸水烟。他有种被愚弄的愤懑。
两年前,甘肃老家连年干旱,土地龟裂,颗粒不收,马步芳马鸿逵的拉锯战,使濒临绝境的人们雪上加霜。
几代人休养生息的故乡无法哺育它的子民了。
刘独尘的大儿子出去乞讨,两个月过去,杳无音讯,他也许早已成了遍地饿殍中的一员。
刘氏家谱,到他这一代,难道就中断了吗?
刘独尘愁肠万结,故土难舍,又不得不舍。全家人不能坐以待毙吧? 年迈的父母贫病交集已先后故去,再拖下去,包括自己在内的三口人,也只能重蹈他们的覆辙。
风雨剥蚀的老屋,破败到险象环生的地步,出过三代文人秀才,对眼前的困境又能有什么裨益?
刘独尘在绝望中挣扎,家中断炊已经两三天,仅靠半口袋麸皮度日,那还是有先见之明,省吃俭用的老母,从鸡嘴中夺下来的。
先人的音容从他的记忆中闪现过去,刘独尘潸然泪下。
在村子里,他算个文化人,能在县里公立的小学中任老师已属凤毛麟角,人微言轻,谈不上什么大作为,芸芸众生,挣钱糊口而已。
他的这只单薄的家庭小舟,经不起任何惊涛骇浪。
他激昂慷慨过,他振臂呐喊过,都以满腔热血开始,又以心灰意冷告终。一次次的失望磨光了他的棱角和锐气,面对黑暗的社会,刘独尘只能躲进小学成一统,苟且偷安而已。
现在连起码的温饱也难以保证,一家人在饥寒交迫中战栗。
就在他生死存亡的关头,一封寄自河套的信,使刘独尘喜出望外。他的一个同学,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