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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改兴回到屋里,手对手拍了几下,准备拿筷子,月果正下面条,嗔怪地瞪他:“爸,又不讲卫生了。”
刘改兴恍然一笑:“噢,一忙,我就‘恶习’难改了,好,洗,洗! ”
他连忙哗哗地把手洗了,月果妈格格地笑着说:“月果是第一把手。”
刘改兴嘿嘿笑。
面条熟了,月果先盛了一碗给爷爷,再盛上三碗,在小炕桌上放出两碟咸苦菜,一钵油炝干辣子,红红的,焦香扑鼻。
刘改兴一边吃一边说:“果果,我看要有雨。一会儿你去你姑姑家,把海海叫来,人多点,今天摘完它! ”
月果一噘嘴:“要不发扬风格能着急成这个样子。”
她对给从从家帮忙不十分情愿,在她的印象中,田耿和李虎仁,是自己家不幸的根源。她听爷爷讲过,他至今难以发出声音,跟那两个人也有关系。
“果。”爷爷曾沙哑地艰难地告诉孙女:“水家都是好人呀! ”他忘不了救命恩人。就是改兴的媳妇,还是成波介绍成的呢。
再说,从从见了她,冷若冰霜,也是一脸的“官儿”气。
刘改兴对女儿微笑一下:“大伙选我,可不是看上我自个刨闹得欢实呀! ”
月果不再说这件事,她迟迟疑疑地建议:“爸,要不,我去找二青吧! ”
她想从二青那儿打听一下有关丕丕的情况。
刘改兴没注意,点点头说:“你干脆也叫一声白白。我有话跟她说,一直没顾上呢! ”
月果粲然一笑,心里很高兴。
刘改兴放下碗,月果妈把烟拿给他。
“月果,让你妈洗碗,你先去吧! ”他点着烟,一边下地穿鞋。
月果点点头,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才跑出门。
她妈看着女儿成熟的、婀娜的身影叹了口气。
“咋啦? ”刘改兴看了她一眼。
“该有人家了! ”她这样大声说。
走到院子里的月果以为她妈叫她,又折回来,探回头问:“妈,有事儿? ”
她妈笑着摆手:“去去,我跟你爸说话! ”
月果笑了一声。
她走出院子,先往姑姑家去,从一片割倒麦子的土地穿过去,眼前是一堵玉米墙。玉米十分茂盛,粗大的棒子上已吹拂着毛毛了。
地里的麦茬子挺扎脚,月果放慢脚步。
她知道这是水成波的地,玉米行行里套种着黄豆。他想充分利用土地的力气。
月果刚挨近玉米地畔,听见地中间有悉悉稡稡的声音,接着有人在低低地哭泣。
玉米很稠,她看不到里面。
“你,太聪明了! ”
月果大吃一惊,声音是水成波的。话很短也很严厉,像在训斥学生。
可眼前的对方不是学生,是个女人。月果情不自禁地向四周环视了一下,看看是否有人走过来。
不管那个女的是谁,水老师可是个大好人,在这阒无人迹的大清早,藏在玉米林里跟一个女人窃窃低语,被红烽的一些“饱经风霜”的人撞上,本身就是一个严重的事件。至于他们还干了些什么,那是靠杜撰、编造和渲染去完成的。
为了维护水成波,月果就站在这儿,充当一回义务哨兵。
出于对水成波的尊敬,出于一个女人的温情,刘月果暗暗同情得不到女性爱抚的水老师。她去过不少次水老师家,帮助他拆洗过被褥,拾掇过家务,这些,都是妈妈叫她做的。
父母常说:“成波够苦的,应该帮他一把,咱们没钱没势,干点活总行。”
刘月果就是遵循这个宗旨去水成波家的,他老婆像一架骷髅,只有两个眼珠还洋溢着生气。
听爸爸说,水成波老婆是天津下来的知识青年,刚到红烽时,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女人,以后,不知咋就变成了这样。
成波要真跟哪个女人相好,月果不仅不反对,还会表示同情。水老师就该一辈子受这份可怜呀?
想到这些,刘月果,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子忍不住脸发烧心狂跳,似乎被别人窥破了心思一样。
“成波……我,糊涂呀! ”地里游出饮泣。
刘月果差点喊出自己的惊疑。
那不是堂堂的田支书的二姑娘从从的声调吗?
月果两腿一软,坐在了地堰子上,她吓得脸上的血色都逃掉了,月果已经清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钻到玉米地里的人,在说一件十分隐秘的事情。从从是个大闺女,她这么干就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吗?
“成波”这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称呼吗?
月果从中听出了许多曲折,许多隐衷,许多深情。
刘月果的脑子里升起一团迷雾,一片烈火,一柱旋风。
她想咳嗽两下,警告里面的人,但嗓子干涩,发不出声音。“才旦卓玛”不灵了。
怎么办?
刘月果为水成波焦急不安了,从从是田支书的女儿。这事要传到支书耳朵里,他的民办就宣告结束了。
他在红烽还怎么见人哪?
刘月果的眼里滚动着泪水,她说不清它们为什么糊住了两眼。
在她模糊的视野中,从北面走来了苏凤池懒洋洋的身影。
刘月果不假思索,大声吭了一声,玉米地里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一阵沙沙的响声走出南头。
月果抬起脸,看见水成波心事重重的身影转过前面的葵花地,她松弛地舒口气。
这时,苏凤池已来到她身边。
“果果,到哪儿去? ”
“摘枸杞。”
苏凤池点头笑了一下,他说:“今年又闹不少钱哇? ”
月果没回答他这句话,而是问他:“二青在不在,大爷? ”
“他进城了。”
“干甚? ”
“听我那老嫂子说,打问办饲料厂的事情。果果,那小子心大啦。
咱这浅水坑坑,养不住大鱼! “
说完,他就哼着山曲走了。
刘月果的心绪忽地灰暗下来,她也不去姑姑家了,无精打采,往枸杞地走,偶尔一回头,目光碰到刚刚走出玉米地的从从。
她赶快闪到芨芨丛后面。
刘改兴看她没带来一个人,知道别人没工夫,也不问什么,父女俩一声不响地忙活。晌午,她妈给他们送来了稀饭烙饼,炒了一碗鸡蛋,犒劳他们。
他们吃饭的工夫,果果妈摘枸杞,下午,她不急于回家了,三个人加快了进度,他们刚刚把枸杞装人蛇皮口袋,稀疏而又巨大的雨点就急急忙忙地砸下来。
回到家里,海海等着他们,向刘改兴报告:“我爹怕不行了! ”
三个人都怔了一下,刘改兴抖着头发上的雨水说:“找大夫没有? ”
赵友海一摇头:“还没。”
刘改兴说:“我看看去! ”
月果递给他一件塑料雨衣,他披上就钻到滂沱大雨中去了,海海跟在后面。
云层黑压压地悬在头上。
2
房顶上面有无数马蹄在敲击。
雨幕很密,把站在东边场面上的麦垛也淹没了,哗哗的雨响,把其他声音都压下去,包括赵六子的呻吟。
屋里光线昏暗,刘改芸倚着炕站立,目光滞涩,毫无表情,她不到四十岁,头发中已有了触目惊心的银丝,像月果一样,她的五官至今没有失去动人的风韵,只不过,悠悠岁月,使它们失去了鲜活。
她一双被营生磨得粗糙而坚硬的手,重叠在一块儿,压在衣裳的下襟上。
偶尔一个惨白的闪电,描绘出她布满皱纹的脸庞,那是不该从树上落下的一只青果,不该刻上沧桑的痕迹。
“海他妈,我对不住你……”从炕上的一堆难以分辨颜色的铁板似的被子下面,游过赵六子干枯的絮唠。
刘改芸没有动,也没有听见,赵六子的话说了千百次,仿佛在放录音,而且跑了调。
对不住? 对不住又咋样?
一点凄楚的惨笑,从她的嘴角漫开,布满了整个脸。
自从在那个叫人死去活来的夜晚,在大队南面那个白茨圪旦里,在那个温隋脉脉的热恋中失去不应该失去的一切以后,刘改芸完全麻木了。
她活下来,是为了孩子,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赵六子,而是为了那个“人”!
他走了,并非出于情愿地走了,一晃过去了多少个春秋。
那会儿,她才多大,十八岁的刘改芸。
海海如今都二十出头了。
他是她的生命她的世界她的中心。
自从海海降生,刘改芸才感到,这个人间有了她依恋的东西。
“海他妈,水,给我口水……”
刘改芸从土坯垒成的窑窑上面取下竹皮暖水壶,它已经空了。
刘改芸把它放下开始点火,天阴,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