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田耿微微而笑:“照你这个标准,苏家的白白不就是一个? ”
他的下巴往外一指,他们的目光撞在苏家生机勃勃的树上。
“对,白白算一个! ”田直点头,“这也是开拓性的,还有,刘改兴种枸杞,在咱们这一带,还真个带了头……”
“算一个吧。”田耿勉强同意。
“我看,把海海也算上。”乡里的副书记老谋深算,他哥诧异地看着他:“海海这会儿才纸上谈兵,八字没一撇呢! ”
田耿实事求是地笑一笑。
田直别有用心地笑一下:“哥,你咋不懂政治了? 多几个样板,一来能向上头多要点扶贫经费,科技补助,这也是红烽的光荣嘛! 那会儿时兴学大寨,哪儿有多少块梯田哪儿就能成标兵,如今又变成‘专业户’吃香了。”
这套“田氏政治经济学”,田耿真的不太通,经他这么一点拨,田耿茅塞顿开,哈哈一笑:“还是你们的脑子灵泛。好,这份便宜不能叫别人占了,咱们也搞个专业吧! ”
“搞甚? ”田直并不反对。
略一沉吟,田耿说:“我看闹个良种骚猪也能挣钱。要说养殖户,你看大青够格不够格? ”
“行,行,都算上。”
对海海,田耿也不十分反对,他的水平还没低到要在子女身上报复赵六子。
再说,饮水思源,要不是当年赵六子告水汇川贪污而又“事出有因查无实据”,把老水扳倒,他还不一定有今天。
赵六子也成残废了,何必再计较,放他一马吧。
兄弟俩合计完了,红烽村一共挖掘出“专业户”和准专业户七家。
对刘改兴,田耿尽管不情愿,可人家的枸杞站在地里头,而且硕果累累,火红一片,又要大丰收,听说今年好行情,一斤能卖四五块钱。
做晌午饭的时候到了,田耿留弟弟吃饭。
这时,从从也睡醒了,头发蓬松,面带娇容走过来。
“二爹! ”她向田直笑了一下,“才来? ”
田直点点头:“从从,好利索了? ”
从从“嗯”了一声,帮她妈去做饭。
田直看着侄女的背影,脸色阴沉地说:“他李虎仁也太不够意思,生生把个娃娃作害了。”
田耿心头漫过一片苦水。
“都怨咱们的人不争气呀! 从小爱当人尖尖。……”他带着气说。
一句话提醒了田耿,他连忙拿出丕丕的信叫他过目:“丕丕的事比她当紧! ”
田直很快看完,把信放下:“这事还得找菁菁女婿想办法,他在旗上工作,关系多,门路广好解决。”
田耿点下头:“你去旗里开会,顺便说给她。”
田直说:“这好办,哥,我今年想翻盖那排南房,大队的树,能不能用点? ”
“这……”田耿有点为难,“刘改兴的关怕不好过。”
“我跟他说。”田直信心十足,“那又不是他的,公社的尾巴,早该割了。”
田耿用怀疑的目光盯了弟弟一会儿,这片林地能幸存,当年还是他的功劳,力主不要分掉,理由很简单,全村子就这么一片林场,人们有个用椽檩的时候,不必舍近求远。
在这方面他有纯朴的远见。
弟弟的割尾巴说,他不赞同,可他不反驳,人家毕竟是国营干部,又是他的上司。
田直的要求,在公社那会儿则是大队求之不得的,现在不行了,人们都鬼精了,村子里的东西,村干部拿上送人情,是一个敏感的问题。
田直跳下炕,到外面的春灶阴凉下面跟嫂子说话,从从光干活不言喘。
他斟酌着说:“从从,开了学,代课去吧! ”他指的学校,当然是水成波任教的村小学。
从从的脸色鲜亮了:“二爹,行吗? ”
“行,这事我能做主! ”田直肯定地说,“你原先功课很好,干起来一定得心应手。”
从从的脸上布满了甜甜的笑影。
她高兴,妈也高兴,母女俩炒了鸡蛋,烙了油饼,还拌了黄瓜,田耿又拿出一瓶二锅头,午饭吃得很欢洽。
田耿在饭桌上悄悄观察从从,突然说:“从从,你夜里没睡好? ”
“跟白白做伴去了! ”女儿毫无破绽地回答。
“唔! ”他松弛了。
吃过饭,从从匆匆忙忙洗完了锅碗,就向南面跑去,她那轻盈的身姿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高高的玉米林后面。
田直在这里歇过晌,才动身回乡里。
田耿说:“有合适的短工雇上几个,咱们的麦子还没动呢! ”
田直点下头。
田耿抬头看看天色,忧心忡忡,凭经验知道,这几天肯定有雨。
傍晚,田耿从凉房找出镰刀,磨了一气。踏着夜幕往地里走,想到那一大片麦地,他单枪匹马,够对付的。
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营生产生了“怯阵”的心理,这也是“今不如昔”的一个证明吧!
一个充满信心,年富力壮的人,是不会在丰收面前胆怯的。
他绕过一片玉米,眼前豁然开朗,在他的麦地里,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在说说笑笑割麦子。
“咦! ”田耿愣在地头了。
他可以看出,在他地里收割的人中间。有刘改兴,有月果,有赵海海,有二青,更使他想不到,还有刘玉计。
刘玉计佝偻着身腰在捆麦子。
这支以刘家人为主力的队伍,轻松愉快,有说有笑,像在自己地里干营生一样坦然。
月果的笑语飘入他的耳朵:“爸,咱们的枸杞子再不摘,可要下等级了,熟过了头! ”
“粮食总比它要紧吧! ”文叶改兴的声音,沉着,坦荡。
田耿想喊一嗓,但喉咙被一团热泪堵得严严的……
眼睛模糊了,人和地,都变成一片雪白。
“是他! 这个刘改兴。”在自言自语中,田耿感到自己正一点一点矮下去。但他的心房却鼓涌着某种东西,使他负愧,使他警悟。
4
“成波! ”从从一边向看瓜茅庵跑,一边在心里呼唤他,在她这方面,早已越过了原来那条不成文法戒备森严的界限,把水成波视为一个男人,一个跟其他男人一样,能给女人以庇荫和幸福的男人。
甜蜜又带点神秘的暖流在她心间流溢。
从从在细细品味这种令人心弦颤动的喜悦和兴奋时,清醒地认识并承认,她已经不可能把水成波这位和蔼可亲、贫穷孤苦、曾把娃娃时的她抱到怀里、举上头顶的老师从自己的心扉上排除了。
红烽很大也很小,只有在旗里自己印的地图才能找到它的位置。不论芨芨滩多么广阔或多么狭小,它也是个世界。这儿有伊甸园也有炼狱,有亚当也有夏娃,当然也有太阳。
从从有了自己的太阳,尽管这个太阳旁边还有一粒惨淡的星陪伴。
从从看《十日谈》也浏览过《圣经》。对前者,出于文学爱好,对后者则完全是猎奇。十年书荒过去以后,形形色色的读物如冲决堤防的洪水一涌而出。
从从和二青、白白、海海一样,在这惊人的精神产品面前目不暇接,饥不择食,兼收并蓄。红烽没电,谈不上其他现代文化享受,以前的放电影小分队据说也搞“经济效益”不到这儿放映了。
他们这帮“文革”中成长起来的“知识分子”,肩上压了“三座大山”,信仰危机,人格危机,知识危机,这是水成波,一位身居村小学独具慧眼的老师给他们总结出来的。
“你们的价值观念,人生取向,已经完全跟我们不同了。”有一次,大约是在从从他们都考上高中,即将开学的时候,这批红烽的高级知识分子相跟来看望他们的启蒙老师。
在大家心目中,水成波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师表”。
“咱们红烽的普罗米修斯。”从从的话发自肺腑。
“那么,你爹不成了宙斯? ”赵海海一本正经地说。
“何必抽刀断水呀! ”二青连忙打断他们的话,他明白,海海心里一直对田耿有看法,除了自家的遭遇不说,水老师至今被吊在“山”
上,不是田书记干的吗?
从从白了海海一眼,噘起小嘴,哼了一声,在红烽的小字辈中,从从也就是敌不过这个赵海海。
一群人来到水成波的小屋里,人多盛不下,气味又不佳,水成波就把这群“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领到外面,在东墙的阴凉下高谈阔论。
一个人从沉沉的梦中突然醒来,他首先面临的问题,是向何处去。
从从他们也首当其冲。
他们谈人生,谈理想,谈爱情,在学生们的印象中,水老师可以当他们一切方面的向导。
上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