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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为了聪聪没少闹别扭。我从外景地回来,往往是喊了老爷子和保姆一同到客厅解决“矛盾”。
爷爷委屈:“窝的笋子,窝给口尺滴都不星了!(我的孙子,我给口吃的都不行了!)”
保姆也委屈:“马上要吃饭了,爷爷非给他吃苹果……”
看看两人的委屈样,我能说什么呢,心里偷着乐呗!
转眼聪聪就要上幼儿园了,我和彪子怕这么下去孩子会被惯没了样儿,于是决定送他去离家不远的“六一”幼儿园,整托。报了名,领了体检表,又查了体,一切准备工作就绪,第二天就去交赞助费。
过程中我俩一直庆幸,原以为把孙子送了整托,那还不等于是挖了爷爷的眼珠子!谁想老爷子竟一声没吭。
晚上,吃过晚饭,老爷子绷着脸从屋里出来,拿出一个信封:“者是liāng千kuǎi欠,妮们肥要送,赞助费窝出一半儿。(这是两千块钱,你们非要送,赞助费我出一半儿。)”
我跟彪子“喜出望外”,不是因为那两千块钱,而是觉得老爷子真开明。
还没乐出声儿来呢,老爷子硬邦邦甩过来一句:“mīng田窝就去māi辆摩托ché,我去问问rēn家幼儿园要不要sāo地的!(明天我就去买辆摩托车,我去问问人家幼儿园要不要扫地的!)”说完一扭身,噔噔噔走回屋去,把门一关,再也没出来。
一切计划都泡了汤,我们只好把聪聪送到了楼下的309医院职工幼儿园。
【连载8】
隔辈亲(二)
如老爷子的愿,聪聪没有去“六一”幼儿园,而是送到了楼下的309医院职工幼儿园。这下老爷子可美了。
幼儿园就在干休所的坡下,从围栏处可以直接俯视它的操场。不管刮风下雨,老爷子必在孙子放风的时候赶到围栏前,坐在专门搬来的砖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子的一举一动。直到放风时间结束,才合拢嘴,大步流星地往家走。
院里的老干部经常开老爷子的玩笑:“老傅啊,又去看孙子啊!”
老爷子更加得意洋洋:“哎,你别嫉妒,窝优笋子,妮mèi优!(我有孙子,你没有!)”
老爷子重男轻女从不避讳,儿子,女儿分得清,孙子,外孙照样分得清。
有一年“六一”儿童节,我买了同样两个玩具车,聪聪和二姐的儿子一人一个。相差两岁的男孩在一起,可以想象玩成什么样子。一会儿工夫,一辆玩具车便被摔坏了,跑不动。于是两个男孩同时争抢那辆好车,聪聪小,自然争不过,只有放声大哭。
老爷子哪听得了孙子的哭声,忙不迭地跑过来,问清原委,并不着急:“窝坎坎,窝坎坎。(我看看,我看看。)”
老爷子把车身翻过来查看,原来,他早在放电池的地方分别贴上了两个孩子的名字,可巧,那辆好车正是聪聪的,于是“合情合理”地回到了孙子手里。二姐认为父亲偏袒,生了气,一把夹起孩子,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一个月没有回来。
我觉得尴尬,便劝老爷子下次别再干涉孩子们的事,老爷子倒来了气:“奔来嘛,那车就是窝笋子地,窝们家什么懂西都是ēr子地,都是笋子地!(本来嘛,那车就是我孙子的,我们家什么东西都是儿子的,都是孙子的!)”
劝是没法劝了,我只能以后不再给孩子们买一模一样的礼物。
爷爷疼孙子看上去没边儿,可也有他的规矩。比如说,绝对不允许孙子不礼貌,对奶奶,对彪子,对我,只要孙子说话不注意,老爷子就会压低了嗓子,一反常态地说:“哎,聪聪,说话要注意啦。”和蔼中透着严厉。
每次吃完饭,老爷子总会教孙子说:“大家慢慢吃,慢慢喝,我吃好了。”至今聪聪仍保持着这个好习惯。
老爷子在孙子身上付出了全部心血,孙子倒也争气,并没有因为爷爷奶奶的“溺爱”而产生一点霸气。
第12节:戏 痴(1)
聪聪上学了,学校离家很远,院里专门开设了接送孩子的班车。老爷子心疼我和彪子,不让我们早起。每天早上奶奶做好早饭,爷爷便送孙子到班车站,看着班车走远,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1999年一个三月天,老爷子照例早起,走到屋中央,突然双腿动不了了,使劲挪,还是一动不能动。
聪聪急得喊起来:“爷爷,爷爷。”转身敲我们的门,“爸、妈,我爷爷动不了了!”
我和彪子一骨碌爬起来,扶老爷子坐下,聪聪自己哭着上学去了。
中午,聪聪从学校打来电话:“我爷爷怎么样了?”我们告诉他,爷爷已经住进医院。
“那爷爷有危险吗?”
“不要紧,你晚上回来就能见到爷爷了。”
聪聪这才放心一些,挂了电话。听班车司机说那天早上他哭了一路。
老爷子得的是急性脑血栓,左半身瘫痪,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聪聪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到病房看爷爷,给爷爷揉腿,给爷爷端水。爷爷一再催促他,他才肯回家吃饭,写作业。
那以后,我第一次发觉聪聪长大了,懂事了。
聪聪小学毕业了,大概老爷子看我每天接送、“陪读”,实在辛苦,事业也荒废了,终于同意把孙子送到寄宿学校。
刚开学,聪聪不习惯,我也不习惯,老爷子更不习惯。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让进去,三天没跟任何人说话。周末孙子回来了,老爷子才有笑脸。
聪聪假期去英国游学,一去两个月,老爷子的牵挂可想而知。尽管孩子每天都给爷爷打越洋长途,爷爷还是放心不下——那是他的命根子。
因为想孙子,老爷子再次病倒,报了病重。大概是爷孙俩有感应,聪聪在电话里听不到爷爷的声音,便猜到爷爷又住院了。
聪聪再也无法安心,从伦敦一个人踏上了归途,回来看爷爷。
老爷子瘫痪在床的日子里,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周末回去,他就会坐上轮椅,让人推到餐桌旁,看着我们仨狼吞虎咽才心满意足。
他至今不知道儿子病了,至今不知道儿子已经走了。
老爷子最后一次见彪子是在今年4月,彪子第二次做手术之前。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见老爷子,不敢听老爷子的问话,不敢对视老爷子的目光。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为儿孙辛苦了一辈子,自己久卧病榻,却依然为子孙操不完的心思,我只能继续编织美丽的谎言。
我告诉他彪子在拍戏,拍完了这部戏马上要去好莱坞深造,可能过年都回不了家。
婆婆的日子比我难过。她每天都要面对头脑依然清晰的老伴儿,随时应对他关于儿子的提问,还要隐藏内心巨大的痛苦……
我真的心疼他们,心疼待我如亲生女儿的老人。
终有一天我会告诉老爷子:您放心地去吧,那边有儿子与您做伴,这边我会把妈妈照顾好,把孙子养大成人。
【连载9】
戏 痴
彪子没有等到自己的42岁生日就走了,在短暂的一生中,有一半时间属于表演艺术。他对表演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成名前如此,成名后更是如此。
刚调到说唱团,他对话剧团怀着一种深深的眷恋,是对我的不舍,更是对话剧表演的不舍。只要一有空,他就跑回话剧团看我们排练。在别人看来,这样做“一举两得”,既看了人,又看了戏。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多半是奔着“戏”来的。
一进排练厅的门,他就悄悄往导演边上一坐,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专注得有些贪婪。按捺不住了,就请示导演亲自演上一段。我们每人都有一个笔记本,他的课堂笔记比我的细致得多。
那阵子我们正在排练话剧《红岩》。陈薪伊导演看他摩拳擦掌的样子,有意安排一个小角色让他过过瘾。选来选去只有一个空缺——看守甲,出场无数次,只有一句台词。
像是天上终于掉下了馅饼,彪子乐得从椅子上蹦起来。
“陈老师,只要您能让我回话剧团演戏,再小的角色我也愿意!”彪子仿佛得了恩赐。
第13节:戏 痴(2)
他太珍视这次机会了,回家就开始设计。
“陈老师,您看我扣一个眼罩,来个独眼龙怎么样?”
“已经有一个独眼龙了。”
“那……”他想了想,“那我剃个光头吧。”
“就为一句台词,把好好的头发剃了?”薪伊导演最喜欢认真的演员,可是担心他冲动过后会后悔。
“那我也得演出‘彩儿’来。”
于是,我第一次领教了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