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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要是排泄的话,我实在想不出穿着这一身铁甲该如何样来做这件事。那么是不是可能他已经有更长得多的时间没有进食了呢?完全可能的。或许那些马在排空了肠胃里的东西之后,也能维持很长的时间。倒是他的脸,并不见得比原先看到的更为消瘦。我又看了一下他的眼珠,现在眼珠已不再发出磷光,只是呈现出营养不良的淡淡的紫色。
〃你还要我怎么样?〃他低声说道,还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作坊又不是收容所。〃我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想出了这句话。
〃我并没有要你收容我,这里是我的家,你怎么忘了呢?〃
他居然嘻嘻地笑了起来,笑到后来便直翻白眼,像要咽气了一样。这太可怕了,我急忙撇下他,走到外面颤抖着将大门锁上。在我的右边,制陶作坊的老板也在关门。不知是不是幻觉,我看到有两匹马的头部从那门缝里朝外伸了伸,制陶老板连忙用他宽阔的背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本想过去证实一下我所看到的,但是空中刮起了灰沙,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脱下外面的布衫包住头,摸着墙壁往家里走。快到家门口时,我听见了马的嘶叫声。
中篇小说(三)第109节 小镇逸事(3)
我向阿狗打听,阿狗就对我说,制陶作坊里没有马,那些马全都往南边去了,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阿狗还知道一件我不知道的事,那就是那些马并非没吃东西,他亲眼看到它们当中的一匹栗色马啃吃地上的泥土,另外一匹则啃了不少树皮。阿狗说这是些怪马,什么都吃。我有些不悦,因为阿狗知道的事太多了,超出了儿童的范围。我一直担心镇上的人要教坏他,现在果然发生了。我就板着脸不再开口,阿狗见我脸色不对,就往外溜。我从窗口伸出头往外一瞧,瞧见他果然在那边敲制陶作坊的门,没想到那门还真被他敲开了,他蹦蹦跳跳地进去了。这样看起来,那制陶作坊里果然有问题啊,我怎么没注意到呢?
制陶老板是一个脸上总是挂着谦卑的微笑的人,他从不同任何人深交。他的作坊里一共有三个制陶工,从门面外头望进去,显得有点冷清。真正的作坊是在后屋,我仅有一次进到那后面。那间房像地狱一样黑,既没有灯,也没有光线透进去,三个幽灵似的工人弯着腰在里面忙着什么。那一次我是去找老板借一把大刷子,我在那作坊里站了几分钟,感到头晕,老板就扶着我出来了。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同他打过交道。平时碰见,也就仅限于点个头。阿狗竟会迷上那种地方,这实在是我始料不及的事。
阿狗回来后,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去哪里了。
〃我们往地底下打洞。〃他骄傲地说。
〃通到哪里?〃
〃到处都通。我们把那些洞叫做地下城。〃
〃你能带我去看吗?〃
〃不能。〃
〃为什么?〃
〃谁要是讲出去了,马上杀头。〃
〃要是我不让你去呢?〃
〃他们会来攻打你的。〃
阿狗朝我翻了翻白眼,我觉得自己很熟悉他的这个新表情,我在别人身上看到过。他完全变了。我这个迟钝的老家伙,怎么就一点都没觉察。现在回想起来,最近一段时间阿狗的确有几个反常的举动。一是有好几回,他手里拿着个小锤子沿街敲打那些砖墙和木板墙,敲几下,口里又〃哇啦哇啦〃乱喊一通。二是他好像在害怕什么事,睡觉之前居然要放一把小刀在枕头下。这种举动令我发笑,他自己倒一点都不笑,一板一眼地做得十分认真。就在前天,我发现他拿了我的一顶皮帽子往外走,于是我拦下了他,问他要用这顶帽子去干什么。他含含糊糊地说是捐献给一个人,再一追问,就什么都不肯说了,还发脾气地将皮帽扔到床上,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隔壁作坊在我心目中变得阴森起来了,我觉得它像地狱一样大张着口,要把我的小孙子吞进去。那老板是不是同穿铁甲的这个人串通一气的呢?还有他作坊里的马,莫非是一些幻影?如果马是幻影的话,那黑暗中的几个工人也有可能是幻影。我想起来几乎没有人看到过他们,即使是那个住在我隔壁的陶工,我也从未见过他的面,只是听说他是白天睡觉,半夜里上班的工人。想到那黑屋子里关着一屋子鬼影,而我的阿狗又迷上那地方,我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制陶作坊从我记事起就在镇上,后来又换了几次地方,现在的老板是原先的老板的儿子。先前的老板是个彪形大汉,走起路来〃通通〃作响。现在这个老板瘦小多了,相貌还有点猥琐,我从未看见他同任何人发生过争执,他的生意范围也比父亲大大缩小了,他应属于没有魄力的那一类。或许因为他没有魄力,他就搞起阴谋来了。也有可能那一队人马是他在黑屋子里念符咒召唤来的,他们并没有离去,现在就被他关在那地窖里头了。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叹息:〃阿狗哎阿狗哎。〃
街上的车流量又大起来了,一些马车像发了狂一样横冲直撞,据说发生了几起车祸,这可是多年里头没有过的事。有一种说法是有人故意激怒那些马匹,闯到马的跟前去找死。当然这只是流言,受伤者的家人哭天喊地,从早闹到晚,镇子里笼罩着恐怖的气氛。现在到了夜里,马车和牛车还是川流不息,半夜里一觉醒来,我竟会觉得自己是住在一辆流动的马车上头。
阿狗这几天乖多了,既不外出也没有古怪的举动,有时还能帮着我做饭。
我仍然在傍晚同那个穿铁甲的人晤面。我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害怕了,好几次,我向他询问他的来历。每次他都不回答我,却要我猜一猜他的年龄。我一猜,他就摇头,显出鄙夷的样子,令我很气愤。后来我就不再上他的当,我将他称之为〃千年不死的老乌龟。〃我一说出这句话他就笑起来,似乎很赞赏我对他的形容。我站在原地使劲用脑子,想多找出几个词来形容他,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出了,就只有〃千年不死的老乌龟〃这一句。
〃你们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呢?〃我问他。
〃你不是看见了么?〃
我看见了什么呢,是的,我看见了两匹马的头从隔壁的门里伸出来。但如果那制陶老板守口如瓶,我不就等于什么也没看见么?我将自己的耳朵用力贴到那张木门上头去倾听,我什么也没听到。一群马在一间屋子里,还能不发出声音来么?也可能是我的听力更加减退了,街上的车辆又闹得凶,我才什么都听不到的吧。我又让阿狗去听,阿狗就做着鬼脸告诉我:〃里面什么都没有。〃接着他又补充说:〃我是不会把我的秘密告诉你的。〃
我们祖孙俩在回去的路上走了没多远,我就看见了一桩惨觥?/p》
那是三匹十分高大的黑色骏马,后面是华丽的马车,说不定马车是从皇宫里驶出来的呢。老妇人像聋了似的站在马路中间,聚精会神地看着麻石上的什么东西,马匹将她踏倒了,她一歪,倒在右边,车轮又从她的大腿上压过去。车子没停,车窗里也没人探出头来。我以为这位叫洪大妈的老妇人已经死了,我弯下腰去拖她,却看见她还活着。虽然她的下半身全是血,她的眼睛却十分有神。那眼神好像在嘲弄自己说:〃你看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她的家人从那边一路哭喊着过来了。
因为洪大妈的事故,马路上发生了短时间的堵车。咒骂声不绝于耳。阿狗用力扯着我的衣角催我回去,他似乎很害怕。
我们到家后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来人长着一张刀削脸,头发很长。
〃一会儿就有消息送到这儿来。〃他说。
〃什么消息?〃
〃等着吧,你!〃那人干脆地打断我,又急匆匆地走了。
中篇小说(三)第110节 小镇逸事(4)
阿狗立刻将所有的门窗关得紧紧的,我忧虑地看着这同他的年龄不相称的举动,一声接一声地叹气。后来一直到半夜我还在等那个消息,那个消息却没有来。整整一夜,街上的车辆像战争时期一样疯狂,其间又夹着洪大妈家凄厉的哭声,还有山洪似的轰轰声。这些声音,在我这听觉退化的耳朵听来,就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因为我自己的耳鸣响得更厉害。有好几次,我不放心地走到阿狗房里去探望,每一次,我都看见他在朦胧的月光中翻来覆去。我试着问他睡着了没有,他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