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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去了,他是多么没有主见的人啊!〃
她在说这句话时似乎正骑在厨师的肚子上,厨师从她下面发出闷闷的声音道:
〃那就撵他走!这个浑小子,成事不足坏事有余……〃
我将腰一弯,朝着一团黑黝黝的灌木深处钻进去,草叶的锯齿划得我的脸又痛又麻,还出血了。我一心想避开他们躲起来,我用两只手护着脸往前冲,我的手背又被划出血了。我像被追的野物一样横冲直撞,然而,不论我朝哪个方向走,走出多远,那三个人始终同我近在咫尺。他们专注于他们的性游戏,有时说说笑笑,有时气喘吁吁,但不再关注我了,他们把我忘了。我在心里暗暗叫苦:〃表姐啊表姐,为什么你不放过我呢?〃直到现在我才记起来,当初我约她出来旅行时,她眨着眼,朝我做了个鬼脸。那个时候我一点都没有去细想这件事。
表姐清高、我行我素,即使处在热恋期间在旁人看来也是冷冷淡淡的,没人搞得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我母亲,虽不同她来往,却自始至终赞赏她。要是母亲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还会赞赏么?据我观察,母亲十分讨厌性事,她同父亲之间早就没有那回事了。所以我从不把同居的女孩带到家里去,她也正好懒得过问我的事。先前母亲喜欢表姐,一定也是喜欢她在性事上头表现出的冷淡吧。那些年,常有青年男子在她的窗户下站通宵,有的还唱山歌。一天早上,我去表姐家借花钵,看见一个可怜虫在她家台阶上熟睡着,太阳照在他脸上,他在梦里嚼东西吃。梳洗得精精致致的表姐从里面出来了,她抬起脚尖踢了踢那男的,见踢不醒,就不理他了。当时我还说了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表姐听了很高兴。看来她一直在隐藏她的本性,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是爱过她的惟一的男朋友的,为此她自己还学会了园艺,有什么越不过去的障碍在他们之间呢?难道惟有这种令人恶心的堕落才能尽情发挥她的本性?这个本性又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母亲,到底欣赏她的什么地方?
中篇小说(三)第99节 表姐(5)
看来一切都早就在她的心里策划过了,这个狐狸一样的女人。上个星期三,我鬼使神差般地邀请了她出来旅行,我的邀请正好同她的某种念头暗合,她于是顺水推舟,把我带进了她的内心世界。在这个飘忽的世界里,一切都变了形,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当我用原先的标准来思考问题时,我的想法总被击得粉碎,我什么都想不清。如果住在葡萄架下的平房里的表姐生得不是那么美丽,如果我没有看见她一年到头在干园艺工作,也许我的情绪还容易转弯一点。想到这里,心底又不知不觉地升起那种该死的伤感。我闭上眼,心想这样也许就回到旅馆房间去了。
有人在我的后颈窝哈气,然后一只手臂伸过来将我搀扶起来。当我睁开眼时,我真的又回到了房间,是表姐搀着我回来的。
这回房里的灯都没开,表姐瘦俏的身影立在巨大的玻璃窗前,似乎在倾听海水的呢喃。隔着一张大床,我在房间这边凝视着她那模模糊糊的形象,比先前越发惊讶不已。
〃家伟,培育玫瑰花的方法问题,我已经找出一部分答案来了。〃
她突然说出这种一本正经的话来,吓了我一大跳。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她又恢复了那种轻佻的语调:
〃你这个小坏蛋,为什么你不爱我?〃
〃表姐,表姐,我们离开这里吧。〃
〃呸,真恶心啊!〃
她不理睬我了,将她的头尽力伸出去,伸向茫茫的黑夜。她似乎在向外面的某个人说话,激动地耸着肩。这么黑,有谁能看见她呢?表姐的精力是多么旺盛啊!我困得要命,眼皮很快粘上了。
我在房间里醒来,在四周仔细察看了一番,我根本找不出表姐昨夜来过的痕迹。窗户关得好好的,门也插上了,不可能有人进到房间里来。我洗漱完毕,穿好衣就下楼去吃早饭。
厨师为我准备了包子和豆浆。他端过来时,我狠狠地瞅了他几眼。奇怪,他身上一点都看不出异样。老头顺着眼皮,完全是那种清心寡欲的样子,同我过去看到他唱山歌的样子一样。
〃我表姐起来了么?〃我阴险地问道。
〃什么?〃他的耳朵又变得同从前一样有点聋了。
我见问不出名堂,就埋下头喝我的豆浆。他也在喝,一边喝一边像某些老人一样很响地打屁,我听了只想笑。
吃完我就要走,我打算结了账回家去。厨师在餐具室那边对我招了招手,我纳闷地走近他,心里提防着,怕他又要搞什么花样。
他叫我坐到窗子旁边去,他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那扇窗正对着海,令人心旷神怡。厨师用含糊的声音叫我等一等。
我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了赤身裸体的表姐的背影。因为从未见过表姐的身体的缘故,我吓了一跳。她坐在海滩边,还有同样是赤身裸体的传达老头坐在她身旁,两人正在戏水玩。不知怎么表姐看上去很瘦,肋骨一轮一轮的,而她穿着衣服时是比较丰满的。也许是这几天的劳累让她失掉了体重,她有些可怜相。厨师也在窗前看,但是我发现他的目光不是注视表姐他们,他注视着海的尽头,表情很迷惑,一点都不像他平时了。
〃为什么你不去和她在一起?〃
〃你说什么?〃他将耳朵凑到我脸前。
我知道我又白问了。
厨师一边用两枚硬币夹掉脸上的胡子一边对我说:
〃我有一个母亲,今年九十岁了。一个人可以活得这么长,你相信有这种事么?〃
〃有的人还活到一百多岁。〃
〃难以想出是怎么回事。五十年了,我从来没有回去过一次。万一我同母亲活得一样长,我会怎样来打发日子呢?〃
〃这种事用不着考虑。〃
〃嘘!必须考虑。我可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人。〃
表姐起身了,她下到海里,海水一下就淹没了她的头顶,那老头也被淹没了。我的心又抑制不住地跳了起来。回想起前天的事,我厌恶地离开了窗口。但我并没有放下心来,而是警觉地倾听着。
厨师早已收回了他的目光,正坐在板凳上闷头抽烟。他用一条腿架在门框上,好像要防止我逃走一样。我的确该走了,但我打不定主意如何向他开口。我正拿不定主意,他的腿又放下来了,于是我走出门去。
我匆匆收拾好行李,下到楼下的服务台,找那个长脸盘的小姐结账。小姐结完账后问我:
〃你一个人就这么样走了啊?〃
她似乎话里有话,我因为怕节外生枝,就不去问她。
没想到我还没跨出门,她就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这个人要逃走了,天哪!!〃
我听见一阵门响,从柜台两边的门里头出来了几个人,他们分别是厨师、传达、表姐,还有一名不认识的中年男子。那名中年男子长得有点像表姐从前的男友,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他们挡住我的去路,一个个阴沉着脸,好像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
〃你怎么可以这样?〃表姐愤怒地问我。
〃我想,可能你不需要我陪伴了,我应该知趣。〃
〃你这个懦夫,呸!〃
这时厨师在她身后谄媚地说:
〃这个人啊,我挡都挡他不住!〃
我注意到表姐的头发还是湿淋淋的,显然刚从海里出来。他们这些人竟然这么在乎我是否呆在这里,这倒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觉得我在他们的圈子之外,完全不懂他们的情趣,也不知他们在干些什么。倒是表姐,一来就同他们一见如故,把我蒙在鼓里。他们不由分说地提着我的包又进了电梯间,我也被他们推了进去。我被挤在一个角落里,那名中年男子紧挨我站着。我现在可以确定了,他就是表姐从前的男友。他并不是老老实实地站在我旁边,而是伸出一只苍白狭长的手猥亵地捏我的屁股。他的举动把我气坏了,我使尽全力推开他的手。他〃嘿嘿〃地笑着,对着被打红了的手哈气。表姐扭过头来瞪了我一眼,然后又给了她男友一个飞吻。我心里冲动着,真想当众揭露这个性变态者。可我一想到〃性变态〃三个字马上又泄气了。表姐算不算性变态?我自己算不算性变态?我不是面对表姐美丽的肉体毫无欲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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