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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你不要听那种人的话,照我说的去做不会错。今夜你会有个客人来。〃
三姑娘最后的那句话使皮普准陷入数不清的猜测之中。他在黑暗中睁着眼,在那张大床上滚来滚去,他听见了街上各式各样的喧闹声、脚步声、碗碟碰响的声音,但那些声音都与他无关,他听了又听,始终没人进他的屋子,数不清的脚步声全从门口过去了。
黑猫在屋顶叫了几声,那声音尖利、凄苦,犹如在诉说相思的苦闷。皮普准记起这是他第二次听见它叫,自从他住进这间屋子,它一直在上面沉默着,如化石一般。皮普准睡不着,就爬起来,走到灯光闪亮的街上。他又看见了三姑娘,她正在街上游荡。
〃你也睡不着吗?〃她问,〃我以为只有我们这里的人才睡不着呢。〃
〃你认识一个名叫老曾的男人吗?我就是为了去与他会面才迷路的。〃
〃老曾?〃她双眼一亮,〃为什么你不早说呢?他就住在此地,不过你只能在夜里找到他,天一亮他就不知去向了。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我们抓紧时间吧。〃
他俩手牵手来到一所带阁楼的小房子里,房里黑乎乎的,阁楼上却有一盏灯。三姑娘牵着他,沿着狭窄的楼梯上去,他们的重量压得单薄的梯子〃吱呀〃作响。一位老者戴着眼镜,正坐在简陋的书桌边读书。
〃这就是老曾,〃三姑娘捅了捅皮普准,〃这一带的神秘人物,他耳朵有点聋。〃
老者抬头看见了他俩,伸出一个指头朝门外指了指,皮普准努力想猜出他的意思。回头一看,三姑娘不见了。老者又将指头向他自己面前勾了勾,皮普准凑上去,与他一道读那本书。皮普准随着老者指头的移动读了一些句子,始终莫名其妙,无法将读到的东西加以理解,读着读着,他就走神了。外面有人在做木工,敲得〃嘭嘭〃直响。这时老者用指头敲了敲桌子,严肃地看了他一眼,他又继续随他往下读,还是不知道自己读了些什么。他只觉得心神涣散,免不了东想西想的。他想,这世上姓曾的大概全是些神秘人物吧,这个老曾与酱油店楼上的老曾有什么相似之处呢?外面有人叫卖馄饨,皮普准觉得自己肚子饿了,想去买馄饨又不好意思,犹豫了一阵,那小贩已走远了。收回眼光一看老者,还在聚精会神往下读,又觉得惭愧。为什么这些词和句子他都眼熟得不得了,却偏偏看不懂呢?
〃这篇文章就是你从前读过的'午夜的登陆者'。〃老者那一大蓬白胡须中发出了声音,那声音似曾熟悉。〃现在你失去了耐心,所以再也看不懂了吧?我只是想试探你一下。〃
〃请问五里街离这里有多远?〃皮普准不失时机地问。
中篇小说第42节 历程(21)
〃难道这还用问吗?〃老者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现在是凌晨四点,是这个小镇上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多少疑问都在这个永恒的时刻得到了解决。〃
〃我睡不着,因为有五里街这个疑问。〃
〃这种问题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他微笑着,凝视着眼前那些建筑物的黑影,似乎陷入了遐想之中,不再理会皮普准了。
皮普准又在阁楼上坐了一阵,终于耐不住乏味,就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打算去买馄饨吃。他走了不远,就叫住了一个馄饨担子,然后坐下来等。卖馄饨的在一旁忙碌着。那人头上包一块很大的白手帕,把脸部遮掉了一半。皮普准觉得也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你认识阁楼上的老曾吗?〃皮普准边吃边问。
〃什么?老曾?你指的是阁楼上的白胡子吗?〃
〃他不姓曾吗?〃
〃他?哈哈!他姓什么都可以的。我怎么不认识他呢?他原来也和你一样,是个外来户,从另外一个市镇上搬来的,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既然你叫他老曾,我也叫他老曾吧。这个老曾,你想了解关于他的什么事呢?我不得不坦白告诉你,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这种事你得去找信使,就是那个穿绿袍子的,他是专管这种事的。〃
吃完馄饨,天已经快亮了。皮普准一抬头,看见一个人一闪就从他面前过去了,看那背影正是老曾。
〃这人行踪不定。〃卖馄饨的说,〃天一亮,他就钻进一个地道里去了,谁也无法找到他。有一回他高兴起来告诉我,他原来住在一栋楼房的暗道里,不过这种事你得去问信使,他会告诉你详情。〃
天完全亮了,皮普准走进茶馆,他想去找信使。一眼望去满堂都是绿袍子,他一进去那些人就不说话了,低着头,一动不动,只有跑堂的在穿梭。皮普准绕着厅堂走了一圈,一个挨一个地打量那些人。但信使不在他们中间,整个厅堂里寂静得十分怪异。他正要出去,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将他向后拖,拖进厅堂边的存衣室里。那个人是三姑娘。
〃我要找信使。〃皮普准说。
〃你这白痴!〃三姑娘呵斥他,〃你以为他是可以找得到的吗?他和你之间并没有约定!他和所有的人全没有约定,你与他见面的事,是由我来决定的,你还没感觉到吗?〃
〃请你安排我和他见面。〃
〃异想天开!这种事,不能随便安排的。他来去无踪,我也只是隔一段时间与他见一次面,不是想见就见。假如你改掉恶习,使我满意,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安排你与他见面的。现在你这样乱跑乱钻,搞得大家生气,我怎么会对你满意呢?〃
〃那么老曾呢?不是你带我去他家的吗?我并没有乱跑乱钻。〃皮普准委屈地说,〃原先我在一个城市当一个小官员,每天去上班,后来有一天,一位年轻的姑娘叩了我的门,就一切都改变了。那位姑娘姓离……〃
〃行了,行了!〃三姑娘挥着手,〃你怎么不害臊,一遍又一遍地说这些陈词滥调。我要是你的话,会害臊得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进去。唉,你真是无可救药了。你表现得这样差,我怎么好意思向信使开口呢?我们去吃早茶去吧,请你记住,今后一定要谦虚谨慎。〃
他俩在厅堂的角落里坐下,三姑娘严肃地低着头,于是皮普准也低着头。喝着茶,皮普准偷眼一瞟,又瞟见了那位平头、戴眼镜的中年人,那人手中捧着一份杂志,那杂志皮普准再熟悉不过了,杂志封面上有四个黄色醒目的大字〃都市奇闻〃。皮普准看了又看,觉得自己已看得十分清楚,便忍不住站了起来。三姑娘用力将他按了下去,低声而清晰地说:
〃你又想寻衅闹事吗?你这蠢货!〃
那人似乎是有意地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皮普准全身的血随之涌到脸上。这时他又看见那本杂志的封面缺了一个角,正与他以前保存的那本一模一样。上次他看见的明明也是这本杂志,是不是当他走到那人面前时,他就用一本笔记本掉换了呢?也许这人是个职业魔术师?他自己的杂志是怎么到了他手上的呢?他又是怎么从五里街弄了杂志来的呢?这一连串的疑问也许只有那位信使能回答。如果他轻举妄动,也许真的如信使所说,周围潜伏着凶险。想到这里,皮普准低下了头。
〃这就对了。〃三姑娘赞同地说,〃我会安排你与信使见面的,你不要急躁。〃
当皮普准再次偷眼瞟视时,平头已收起了杂志,低头喝着茶。此时,橱窗外面已经站了很多人,那些人都把脸贴在玻璃上,观察着里面的动静。皮普准的心紧缩着,三姑娘却泰然自若地喝着茶。
〃这些人都是来监视你的,〃她平平淡淡地说,〃不过不要担心,有我在呢。你只要好好听我的嘱咐,谁也不敢动你一根毫毛。我是这个镇上的人,土生土长的,不像你,这么老了才来,当然别人怀疑。明显的差别就在于:我一只手轻轻巧巧就能提起一桶开水,你呢,什么都干不了。〃
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窗户的玻璃上贴满了脸,门也被堵死了。厅堂里仍旧鸦雀无声,穿绿袍的顾客们似乎全都变成了化石,一动不动的,皮普准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发紧。
〃我终于发现了老曾的行踪。〃三姑娘悄悄地说,〃我这就带你去看他。〃
她紧紧抓住皮普准的手,领着他往外走。他们穿过厅堂的时候,所有的绿袍子都垂着眼睛,门口的围观者则自动地让开一条路。三姑娘神情严峻,如入无物之境。到了街上,三姑娘又说;
〃我必须紧紧抓住你的手,免得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