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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5届-阿来(藏):尘埃落定[全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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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巴喇嘛卖力地往我身上喷吐经过经咒的净水。他说,这是水晶罩,魔鬼不能进入我的身体。下半夜,那些叫我头痛欲裂的烟雾一样的东西终于从月光里飘走了。

  门巴喇嘛说:〃好歹我没有白作孽,少爷好好睡一觉吧。〃

  我睡不着,从帐篷天窗里看着一弯新月越升越高,最后到了跟亮闪闪的金星一般高的地方。天就要亮了。我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将来。我看得不太清楚,但我相信那朦朦胧胧的真是一个好前景。然后,我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就把这件事情完全忘记了。

  早上起来,我望着山下笼罩在早晨阳光里的官寨。看到阳光下闪着银光的河水向着官寨大门方向涌去。直碰到下面的红色岩石才突然转向。我还看到没有上山的人们在每一层回廊上四处走动。这一切情景都和往常一模一样。但我感到有什么事发生了。

  我不想对任何人说起这事。我比别人先知道罂粟在别人的土地上开花,差点被别人用咒术要了性命。我又回到帐篷里睡下了。我睡不着,觉得经过一些事情,自己又长大一些了。脑子里那片混沌中又透进一些亮光。我走到外面。草上的露水打湿了我的双脚,我看到翁波意西的毛驴正在安详地吃草。有人打算杀掉它作为祭坛上的牺牲。我解开绳子,在它屁股上拍一掌。毛驴跟着从容的步子吃着草往山上走去。我宣布,这是一头放生的驴了。

  父亲问我,到底是喜欢驴还是它的主人。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于是,就眯起双眼看阳光下翠绿的山坡。如果说我喜欢这头驴,是因为它听话的样子。如果我说喜欢那个喇嘛,就没有什么理由了。虽然我喜欢他,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叫人喜欢的样子。

  父亲对我说,要是喜欢驴子,要放生,就叫济嘎活佛念经,挂了红,披了符,才算是真正放生了。

  〃不要说那个喇嘛,就是他的驴也不会要济嘎活佛念经。〃那天早上,我站车山岗上对所有的人大声说,〃难道你们不知道毛驴和它的主人一样看不起济嘎活佛吗?〃

  父亲的脾气前所未有的好,他说:〃要是你喜欢那个喇嘛,我就把他放了。〃

  我说:〃他想看书,把他的经卷都交还给他。〃

  父亲说:〃没有人在牢里还那么想看书。〃

  我说:〃他想。〃

  是的,这个时候我好像看见了那个新教派的传布者,在空荡荡的地下牢房里,无所事事的样子。

  父亲说:〃那么,我就派人去看他是不是想看书。〃

  结果是翁波意西想看书想得要命。他带来一个口信,向知道他想看书的少爷表示谢意。

  那一天,父亲一直用若有所思的眼光看着我。

  门巴喇嘛说了,对方在天气方面已经惨败了。如果他们还不死心,就要对人下手了。他一再要求我们要洁净。这意思也就是说,要我和父亲不要下山去亲近女人。我和父亲在这一点上没有什么问题。要是我哥哥在这里,那就不好办了。你没有办法叫他三天里不碰一个女人。那样,他会觉得这个世界的万紫干红都像一堆狗屎。好在他到汉地去了。门巴喇嘛在这一点上和我的看法一样。他说:〃我在天气方面可以,在人的方面法力不高。好在大少爷不在,我可以放心一些。〃

  但我知道已经出事了。我把这个感觉对门巴喇嘛说了。他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两个人把整个营地转了一遍。重要的人物没有问题,不重要的人也没有什么问题。

  我说:〃山下,官寨。〃

  从山上看下去,官寨显得那样厚实,稳固。但我还是觉得在里面有什么事发生了。

  门巴喇嘛把十个指头作出好几种奇特的姿势。他被什么困惑住了。他说:〃是有事了。但我不知道是谁,是土司的女人,但又不是你的母亲。〃

  我说:〃那不是查查头人的央宗吗?〃

  他说:〃我就是等你说出来呢,因为我不知道该叫她什么才好。〃

  我说:〃你叫我说出来是因为我傻吗?〃

  他说:〃有一点吧。〃

  果然,是三太太央宗出事了。自从怀孕以后,她就占据了土司的房间,叫他天天和二太太睡在一起。这一点上,她起了围猎时那些大声吠叫的猎犬的作用。她把猎物赶到了别人那里。也是从那时起,我就再没有见过她了。只看见下人们早上把她盛在铜器里的排泄物倒掉,再用银具送去吃的东西。她的日子不太好过。她认为有人想要还未出世的孩子性命。但从送进送出的那些东西来看,她的胃口还是很好的。也可能是她保护肚子里小生命的欲望过于强烈,认为肚子才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孩子才在她肚子里多呆了好长时间。这天晚上,那边的法师找到了麦其家未曾想到设防的地方,她再也留不住自己的孩子了。这孩子生下来时,已经死了。看见的人都说,孩子一身乌黑,像中了乌头碱毒。

  这是这场奇特的战争里麦其家付出的唯一代价。

  孩子死在太阳升起时,到了下午,作法的小山岗上什么也没有了,就像突然给一场旋风打扫于净了一样。那个孩子毕竟是土司的骨血,寄放到庙里,由济嘎活佛带着一帮人为他超度,三天后,在水里下葬。

  央宗头上缠着一条鲜艳的头巾出现在我们面前。

  大家都说,她比原来更加漂亮了,但她脸上刚和父亲相好时在梦里漂浮一样的神情没有了。她穿着长裙上楼,来到了二太太面前,一跪到地说:〃太太呀,我来给你请安了。〃

  母亲说:〃起来吧,你的病已经好了。我们姐妹慢慢说话吧。〃

  央宗对母亲磕了头,叫一声:〃姐姐。〃

  母亲就把她扶起来,再一次告诉她:〃你的病已经好了。〃

  央宗说:〃像一场梦,可梦没有这么累人。〃

  从这一天起,她才真正成为土司的女人。晚上,二太太叫土司去和三太太睡觉,可是土司却说:〃没有什么意思了,一场大火已经烧过了。〃

  母亲又对央宗说:〃我们俩再不要他燃那样的火了。,'

  央宗像个新妇一样红着脸不说话。

  母亲说:〃再燃火就不是为我,也不会是为你了。

  第五章

  18。舌头

  我在官寨前的广场上和人下棋。

  下的棋非常简单。非常简单的六子棋。随手折一段树枝在地上画出格子,从地上捡六个石子,就可以下上一局。规则简单明了。当一条直线上你有两个棋子而对方只有一个,就算把对方吃掉了。先被吃完六个石子的一方就是输家。和两只蚂蚁可以吃掉一只蚂蚁,两个人可以杀死一个人一样简单,却是一种古老的真理。就比如土司间的战争吧,我们总是问,他们来了多少人,如果来的人少,我们的人就冲上去,吃掉他们。如果来的人多,就躲起来,聚集更多的人,聚集更大的力量再冲上去把对方吃掉。可到我下棋这会儿,这种规则已经没什么作用了。罂粟花战争的第二阶段,麦其家只用很少一点兵力,靠着先进的武器,平地刮起了火的旋风,飞转着差点洞穿了汪波土司全境。汪波土司偷种的那点留粟也变成了灰烬,升上了天空。

  这是又一个春天了。

  等等,叫我想想,这可能不是一个春天,而是好多个春天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叫人觉得比土司家的银子还多,那就是时间。好多时候,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我们早上起来,就在等待天黑,春天刚刚播种,就开始盼望收获。由于我们的领地是那样宽广,时间也因此显得无穷无尽。

  是的,宽广的空间给人时间也无边无际的感觉。

  是的,这样的空间和时间组合起来,给人的感觉是麦其家的基业将万世水存,不可动摇。

  是的,这一切都远不那么真实,远远看去,真像浮动在梦境里的景象。

  还是来说这个春天,这个早上,太阳升起来有一阵子了。空气中充满了水的芬芳。远处的雪山,近处被夜露打湿的山林和庄稼,都在朝阳下闪闪发光,都显得生气勃勃,无比清新。

  好长一段时间了,我都沉迷于学了很久才会的六子棋中。

  每天,我早早起床。用过早饭,就走出官寨大门,迎着亮晃晃的阳光坐在广场边的核桃树下。每天,我都要先望一阵刚出来的太阳,然后,才从地上捡起一段树枝,在潮润的地上画出下六子棋的方格。心里想着向汪波土司进攻的激烈场面,想起罂粟花战争里的日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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