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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花两三天时间阅卷,选拔出百余名品学兼优的杰出青年。六月初,杰出青年们被邀到华府四天,进白宫拜会总统,由教育部长亲自在玫瑰园颁奖。尔后参观国会,在肯尼迪中心表演,并由他们的家人陪着与副总统共进午宴。陈香梅觉得这是一件极有意义的工作,阳光普照着玫瑰园,她心潮起伏,每年的杰出青年中华裔最少有十几二十名,她眯缝起双眼看太阳,阳光耀眼,她也知道毛泽东的一段语录:“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将近古稀之年的她,偶尔也觉得有点累,有点老,虽然她的步履还是那么欢快雀跃,虽然她的精力还是那么充沛饱满,但老之已至,大自然的客观规律谁也无法抗拒!淡淡的怅惘漫过心田:朝花夕落,接棒无人。但是,不必过虑,没有你,春天照样会到来。
1992年,47岁的民主党人克林顿击败共和党,登上了白宫宝座。陈香梅在失落的同时也欣喜总统的年轻面庞,毕竟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克林顿委派陈香梅任罗斯福总统纪念馆国际部主席,这不是闲职,是忙职,当然,依旧是有职无薪。
1996年,她还会助选吗?
谁知道呢。
每届助选,她都是穿一袭中国旗袍,佩戴着珍珠项链。旗袍的质地花色图案也许各种各样,但绝对是旗袍。或在讲台上发表感召人心的演说,或亭亭玉立于讲台旁担任司仪,或奔忙于全国的旅行竞选中,谁都知道黑头发黄皮肤着旗袍的陈香梅是一个中国女人、一个杰出的女人。当然,她也是美国人,有时自称半个。
她不是美国生活的观众,也许她称得上智慧灵巧的冲浪选手,主流的风浪和平静,她都经历过、领略过。
不过,她对四年一度疲于奔命、带民伤财的竞选不再那么一往情深了,该怎样衡量它的利与弊呢?
1994年11月22日,美国总统早餐祈祷会在白宫的大餐厅举行。三千多人黑压压一片,有一两千人是不远千里而来者,怕还有不远万里者,是朝圣者的虔诚,还是攀附富贵的虚荣,各人心自知。
参政的中国女人(13)
陈香梅想,宗教该是无我、不沾人间烟火的。祈祷———和平、幸福。
如果太幸福,人生是否会浓得化不开?
人生注定了要不屈不挠、奋斗探求,才有声有色、有滋有味,才没白活!
但不能丢弃爱心。
她可以无愧地说:我没白活。
她可以动情地说:我爱。我被家。我仍在爱中。
曾经沧海难为水(1)
没有表现出来的爱是神圣的。它像宝石般在隐藏的心的朦胧里放光。在奇异的日光中,它显得可怜地晦暗。
———泰戈尔《园丁集》
·48·
一个女人,33岁成了寡妇。她说,丈夫生命垂危时,握着她的手说:“我希望,在另一个世界里,你依旧陪伴着我。”她说不出话,惟有点头,伴着泪千行。丈夫死后,她不惜以昂贵的价格,在丈夫墓地旁购置一块自己未来的墓地,而且发誓,今生不再改嫁他姓。这不是贞节牌坊林立的中国封建时代的故事,而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美国华盛顿的一出生死恋。人们莫不惊诧,西方人可是不重来世重今生的;而这个中国女人的中国祖母也瞪大了老眼:你疯了!你是这样的年轻!是做丈夫的真的出过此言,即便死也难分难舍情爱?抑或是这个女人自己的抉择,这话只不过是抵御世间男子进攻的盾牌呢?
一个男子,在这个女人失去丈夫的前一年失去了妻子,他与女人的丈夫堪称刎颈之交。他说,她的丈夫在得知剩下的日子不多时,诚恳地拜托他:“我希望,我去后,你能陪伴她,保护她。”那是在波士顿湾的古战场亡,千年的风凛凛地吹着,一个男人对一个男人的信托。他说,他骄傲的心作出了承诺。是做丈夫的真出过此言,死就是斩钉截铁的割爱?抑或是这个男人自己的抉择,这话只不过是进攻之矛呢?
也许,做丈夫的都说了,不是口是心非,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人就是矛盾的复合体,情感和理智永恒地撕掳拚搏,爱她舍不得她却更应为她着想,她今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可是,这个女人很固执,不改誓言;这个男人也很固执,不改承诺;于是滋生出另种情感,纯清又冰凉,净化着人也折磨着人。二十二年后,在这个男人的新墓前,这个女人惟有挥洒一掬清泪,有欣慰更有遗憾,这个男人不曾再娶。
这个男人是华盛顿红得发紫的大律师葛柯伦。
葛柯伦家族算得上华盛顿的望族。罗斯福时代葛柯伦就是总统的特别顾问,当年陈纳德成立美国空军志愿队,就靠葛柯伦在白宫斡旋鼓动。以后又连手创办民航空运队、民航公司,但这只是葛柯伦的副业而已。他是民主党的法律骨干,约翰逊的密友,政界的一流教授,即便共和党执政时,也一样倚重他,声誉可谓几十年如一日,七十年代报章杂志称他为美国最有影响力的政客律师,是华府的一棵不老松。
他比陈纳德小十来岁,比陈香梅大二十几岁,一头银白的发丝极齐整,显得高贵又儒雅,微微发胖的中等身躯仍可看出年轻时的健壮有力度。在银灰或黑色的西服中总跳出抢眼的花哨领带,这位智慧的老者的心仍在作青春的搏动。追求他的女人不能说不多,但他的心中只装着这一个女人。
1962年仲夏的一天,她记得是中国的端午节,他记得是她的生日。他请她去纽约百老江观赏莎士比亚名著改编的歌剧《My Fair Lady》,中文译作《小家碧玉》。此剧在纽约一演数年盛况不衰,一票难求。她领情去看,可心里调皮着:“奴家乃大家闺秀,非小家碧玉也。”
到了纽约,他领她到纽约有名的第五街,逛芭素娜狄首饰店,这是世界知名的珠宝店,总行在意大利罗马,创业百年来,每样首饰只造一件,物以希为贵,上流社会的女人无不以拥有芭素娜狄的珠宝为荣。他说:“今天你随心所欲,挑一件你最喜爱的。”她摇摇头。他惊愕了:“为什么?不喜欢?”她说:“喜欢。可我已经有了,就够了。”他叹了口气:“你真是一个让人费解的女人!你大概是第一个拒绝接受芭素娜狄珠宝的女人!”她笑答:“替你省了一笔钱,还不好?”她总能调节气氛,不致于搞得太僵。他说:“我总得送你一份生日礼物吧。”她说:“行,前面是‘双日书店’我们去那看看。”他又一次感到震惊:“买书?这怎么行。”她说:“为什夕不行?我最爱的就是书,比珠宝贵重呢。陪我逛逛书店吧,你不是说今天让我随心所欲么?”她挽起了他的胳膊。对这个任性又可爱的女子,他能不服从?
她爱逛书店。不过西方的书店像是少了点什么。她忆起了跟着外公逛琉璃厂书肆的情景,随意翻翻,悠闲渎着,就像在外公自家的书斋之中,那书墨的冷香,便系连着悠远的历史;在香港爱上图书馆,到了昆明又迷上了买书,纸张之劣印刷之差无法形容,可每得一书如获至宝,书出得少自己又囊中羞涩,买一本不易;生美丽时又爱逛香港的书肆,书帮她驱赶了寂寞和忧虑;往事历历。却早巳随风而去!他不懂她的这种心情。他是西方的读书人,时间就是金钱。要什么书,打个电话让书店送来!他不知将情趣也省略了。
他请她上泛美大楼云天阁吃饭。他们挑了临窗的席位,相对而坐。他望着她,她望着窗外。她不喜欢纽约,繁华喧闹灯红酒绿,一个太戏剧化的都市。忘不了的是十一年前的深冬,陈纳德拉着他奔向一家小电影院看旧片子《春残梦断》!这温馨又悲凉的回忆。他轻声唤她,她回过神来,烛光摇曳,他与她的影子交叠,原来他们是这样贴近。他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你今天真美。三年过去了,一切该重新开始了。”极其含蓄的求婚词!他的眸子在燃烧,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心在拒绝,是这样的咫尺天涯。也许他不该在此时此地出此言?也不,她已经走过了恋爱的季节,她忘不了陈纳德!她坚决地抽出了手,摇摇头。云天阁的瓷壶茶杯是英国最名贵的镶金边茶具,但茶叶却是小纸袋式的,她以为茶包是最煞风景的品茶方式。她的心绪零乱不堪。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她已经3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