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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东西方的奋斗-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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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她听见了第二名的姓名时,竟不寒而栗———正是雪莉的男友!这位高大潇洒的年轻人不无敌意妒意也不无好意情意地盯着她,真是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呵。走下台来,他却半认真半玩笑地对她说:“从现在起,你最好小心一点!你用的心思太多了。”她感到非常不舒服,好像内衣露出得太多似的;但旋即释然了: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奶里奶气的高中生,哪怕他长得牛高马大。 
  真光女中的生活温馨浪漫,香梅感受到岁月静好,战争离香港是遥远的。但是罗慕华先生在她的周记本上题的一阙词,却撩拨起她的乡思。“万寿山头夕照黄,春也凄凉,秋也凄凉,翠堤一路绕情丝,来也回肠,去也回肠。十载游踪半渺茫,朝也思量,暮也思量,那堪风雨正三更,醒也他乡,睡也他乡!”罗慕华先生跟李洁吾老师一样,把她当作了朋友。可李老师也音讯杳无了,就是外公,曾接到一信说离开北平去了上海,外公在上海何处呢?家书却是万金也买不来! 
  放暑假了。香梅撑一柄油纸伞独自归家。伞是青灰底子,画了半伞的绿柳。雨打着伞,白雾……的一片,她的眼濡湿了,是昆明湖畔的杨柳依依? 
  回到家,直奔母亲的卧室,李妈却拽住她,鬼鬼祟祟道:“有客人哩。”她偏要好奇地探头虚掩的房门中,却有粗野的大嗓门嚷道:“陈太太,就是这个价钱了。这对钻石手镯嘛,货是好货,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哪个愿把钱花在珠宝上头呀?陈太太你也不用讨价还价了,将就这个价钱吧,我还是看你是熟主的份上呢。” 
  香梅像遭了当头一棒,动弹不得。 
  廖香词的声音极细微:“这是罕见的钻石手镯呵,还是母亲给我的18岁生日礼物呵……能不能稍稍加点价?我六个女儿都在上学……” 
  天呵,香梅闭上了眼,泪如泉涌;收拢了的灰绿雨伞,也在嘀哒淌着雨水,地板上已是湿漉漉的一圈;李妈也僵立着,右手还僵僵地拽着她的衣袖;她的旗袍早已显得短小,幸亏而今香港的时髦是袖也短袍也短,才不至于落到捉襟见肘的尴尬;她是几回回欲开口要母亲添置新衣呵。可是,母亲却在变卖首饰以维持全家生计!从不言钱的母亲却像卖鱼女人一样讨价还价!在为女儿们的升学而苦苦哀告! 
  香梅的心颤栗了。 
  她捂住嘴,踉踉跄跄跑回自己的卧室,倒在床上,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放声恸哭。 
  她无意间偷听到家中的秘密。   
  永远的憾(11)   
  不,她早应该知道家中的实情,却浑然不觉。母亲的梳妆盒中的金银珠宝首饰月月见少,母亲越来越见形容憔悴!可母亲从不对她们抱怨什么,一切如常,就是几个女儿的钢琴课,她也不让停掉。母亲瘦削的双肩哪来的这么大的力量。 
  恸哭过的香梅,伫立窗前,白辣辣的雨撞击玻璃窗,却淌下无数条伤心的泪痕,她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这就是母亲的心。她猛地推开窗,让一阵急似一阵的飘雨打得脸颊手臂生疼。烟雨莽苍苍。她也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宦门世家的巍峨辉煌已成过去,她面对的是中产阶级的荒凉。 
  她已经大了。她再也不会缠着母亲要什么绿丝绒的甲克衫,织锦缎的旗袍和海滩上用的披风!尽管她希冀这些,可这只不过是包装。她要发愤读书,早早自立自强,为母亲分担重负和忧虑。她能做到。 
  生活中却也有让人快乐的事。1939年过小年时,祖母一家从广州到香港与她们团聚,静宜则考上了玛丽皇后医院附属护士学校,香梅见到了母亲的笑颜。 
  母亲说:梅梅,我们逛花市去。 
  北方俗谚:“糖瓜祭灶,新年来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儿要一顶新毡帽。” 
  南方人与花有缘。“花谢花开无日了,春来春去不相关。”广东人无论穷富,家家户户要买花过年。 
  香梅爱逛北方的庙会,更爱逛南方的花市。 
  她挽着母亲的手臂,在十里花街徜徉。 
  花山。人海。 
  街两边是一层一层衔接而上的花棚,摆满了一盆盆的鲜花果树:牡丹、菊花、梅花、吊钟、水仙、大丽、山茶、剑兰、石竹、吉庆果、四季桔、西柠檬……锦绣灿烂。还有密密层层的小玩意儿摊子:古色古香的小古董,洋里洋气的小洋货和东南亚各地的特产零食。 
  穿得花花绿绿喜气洋洋的人群里,也有喝得醉醺醺的英国水手、摇着串上铜钱的冬青树枝的乞丐和肩上蹲着猴子的耍艺人。 
  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香梅紧紧地挽着母亲的手臂,她看花看人,却终于侧脸久久地看着母亲。她已经拔节长高了,虽然还是娇小玲珑的个头,但比母亲矮不了多少。母亲还是那么漂亮,只要出门,母亲总是将自己修饰得无懈可击,从不露出一丝落魄穷酸相。眼下,母亲那弯弯的柳叶眉下,长长的眼睫毛中,往日那双忧郁的黑色眸子活泼了,那么勃勃兴致地看花看景;只是脸色憔悴得有点骇人,胭脂也掩盖不住失血的苍白。香梅突地用力搂紧了母亲。她怕,怕瘦弱的母亲倏地化作一缕轻烟,就此消逝了。 
  母亲不解地轻声问道:“梅梅,怎么啦?” 
  她哽住了,只说得出:“怕……您……丢失……” 
  母亲像是给逗笑了:“你真的还是个孩子,妈在,你就丢不了。” 
  她也笑了,但泪珠却轻轻的滑落下来。 
  母女俩挤挤看看,挑挑拣拣,选了一盆梅花一盆海棠归家。 
  梅花,岁寒三友之一,要这株梅花,自然还有母亲对香梅特别喜爱的缘故;海棠无香,是人间戏说的三大憾事之一,要这株海棠,母女俩自然都想起了北平东总布胡同的家,那庭院中的西府海棠繁花满树时,外公定邀故友知交来赏花的。 
  可是,这株海棠的色泽却嫌黯淡,祖母见了不悦,她老人家吃斋念佛,忌讳不吉祥;廖香词便说,我再去买过一株吧。于是,香梅又挽着母亲的手臂出了门。 
  糟糕的是,母女俩赶到花市,拣好了一盆花时,廖香词才发现手提包已被小偷打开,包中的50元港币不翼而飞了!她们只有扫兴地离开花市。 
  归家路上,天渐渐黑了,整个世界灰扑扑一片,只有大户人家门楣上早早点亮的灯笼,像疯狂怒放的硕大的牡丹花。香梅又一次拚命挽紧母亲的手臂疾走着,似乎有无边无际的恐怖在追赶着她们。 
  得驱赶恐怖,她寻找话题,开口却是:“妈,三婆是怎么回事?” 
  母亲怔了一会,回答说:“也许是跟人走了,也许是被人拐跑了,谁知道呢?” 
  “您希望是哪样呢?” 
  母亲又怔了一会,仍回答了她:“我希望她跟人走了。我忘不了她长留海下的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她有爱和被爱的权利,噢,你还小,怕懂不了。总之,我不想她跟你祖母和庶祖母那样活一辈子,也许这是对你祖父大逆不道的想法。心如止水,是付出过痛苦的代价呵。你三婆,也不过四五十岁吧。” 
  香梅一下子松弛了,她放慢了脚步,一时间,她觉得母亲不再是母亲,是知心的姊妹,黑夜中,她们相依相伴。 
  她喃喃道:“妈,你真好,真的。” 
  她心里算着,母亲刚过了四十四。 
  这一夜,有点奇异,但真好。   
  永远的憾(12)   
  祖母见着空手而归的媳孙,知道实情后便淡淡地说:“破财挡灾,算了,算了。” 
  但廖香词和香梅都知道,祖母忌讳这个。祖母近年身体大不如前了。 
  但她们都没预料到,厄运竟首先降到廖香词身上。 
  ·13· 
  1940年的春天,对于陈香梅母女来说,真比严冬还要冷酷。 
  廖香词病倒了。 
  过了春节,祖母一家仍回广州。廖香词遂感周身不适,起初并不在意,以为是太累,歇息几日就会恢复的。然而她总觉得不对劲,悄悄去了趟医院,她的远房表亲是那里的主治大夫,表亲问诊后严肃地嘱她住院检查为好。 
  第二天正是真光女中开学的日子。香梅已懂事地决定这学期不再住校,静宜在护士学校非寄宿不可。 
  廖香词彻夜难眠。凌晨两点她便起床了,像是为了消磨时间,她将卧室收拾得纤尘不染,床罩换上了她最喜爱的紫罗兰图案的。罩着珐榔自鸣钟的玻璃罩擦得透亮,梳妆盒中的各式首饰她取出要用的几件,其余的全锁进了小保险箱中,那串钥匙她放在梳妆台上。她知道,每每上学前,香梅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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