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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了几天,天旺的脚还没有消下去,肿得像发面团一样。天旺下不了窑,就呆在家里看书。他又拿出了那本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看了起来。来到窑上后,他几乎没有时间看书,也看不成书了,晚上偶尔拿起书,看不上几页,就困得不行了。这次,有了大段的时间,他就想再认真的看一遍。很快地,也就进入到了书中的人物与故事中。他越看,越觉得从孙少平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们都是农民的儿子,都是高中毕业生,又都到了外面去闯世界。所不同的是,孙少平运气要比他好,当上了正式工人,在大煤矿上班,采用机械化的设备来采煤,他却在这个原始的洞穴里,采用最原始的方式背煤。当他看到田晓霞牺牲后,孙少平为了完成他的许愿,独自来到古塔山与田晓霞会面,他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来哀悼他的爱人。从田晓霞的死,他想到了叶叶的死,虽然她们一个死得卑微,一个死得崇高,但是,她们都还是花朵般的年轻,都不应该那么早就结束生命的。孙少平哭了,他也哭了。他们都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所不同的是,孙少平并没有从此消沉,而是把他的巨大伤痛,深深地埋在了心底,以一种新的姿态来迎接生活;可他却沉迷在了个人的情感中,来消极的麻木自己。他渐渐地清醒了,他不应该再这样惩罚自己,麻木自己,他应该从孙少平的身上,感受积极向上的力量,感受到进取精神。人,无论生活得高贵,还是卑微,都不能消沉,得有志气。即使社会还没有给你创造了干大事的环境和条件,但是,你不能放弃改变社会,改变人生的态度。他很庆幸扭伤了脚,才使他有时间从这本书中得以慰藉,领悟到了对人生新的理解,使他的思想较之以前有了很大的升华。
这几天,六叔与酸胖上了煤窑后,银杏都会过来,用烧酒来给他消肿。这位热情奔放的裕固族姑娘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走到哪里,就能把歌声带到哪里,把快乐带到哪里。当她得知天旺的脚崴了后,就主动地拿来了她家的青稞酒,要亲自给天旺消肿,天旺有点不好意思,再加上他的脚早就被煤灰髹了一层厚厚的垢甲,黑得像捅炕洞的长耙头子,怎好让人家这么白皮嫩肉的姑娘擦洗?然而,姑娘却不在乎他的脚脏不脏,黑不黑,将酒在碗里倒一些,然后很内行的用火柴点燃说:“把脚伸过来,我们草原上骑马摔跤扭伤了,就这样擦,擦几次肿就消了,不留后遗症。”旺子伸过脚说:“这么脏,你别擦,我自己来吧。”姑娘就笑着说:“要是你的脚白白净净,就不是背煤的。”说着,她的手就蘸了碗里闪着火苗的酒,极快地搓到了他的脚脖子上,火苗就在她的手指间和他的脚脖子上燃烧起来,随着她手指轻柔而极快的来回一搓,脚脖顿感一阵舒服。等到半碗烧酒搓完,他的脚感到好受多了。再看姑娘的手指,光滑而红润,他无不关切地说:“这样不烧坏你的手?”姑娘咯咯咯地笑着说:“这怎能会呢?你看,我的手不是好端端的么?”说着就将她的手伸了过来,一直伸到了他的眼前。他小心翼翼地抓过姑娘的手,感觉热乎乎的,很是温暖。心里却有点慌,就又立马地松开了手。姑娘一看他这样子,就笑得越开心了。
有时,不太忙了,她也过来与天旺闲聊一阵。见天旺抱着一本书看,就问你看的什么书?这么投入。天旺就将书递给她。她看了一下封面,又交给天旺说,我看过《平凡的世界》,太感人了。看它时,我不知流了几次泪。你流过泪么?天旺一听她也看过《平凡的世界》,便有点高兴地说,艺术对人的感染力是相同的,我初看时,就流了不少泪,这次再看,依然打动人心,我想,这大概就是一部优秀作品的魅力所在吧。银杏也高兴地说,没想到在这些背煤人中,竟也有读过《平凡的世界》的人。我问你,这本书中,你最喜欢的人是谁?天旺说,自然是孙少平了,因为我的经历毕竟与他相同,都是农村出来的,都有点思想追求。所不同的是,他比我幸运,他成了国营煤矿的职工,我却在这原始煤窑里背煤。说这些话的时候,银杏就专注地看着他,直看得他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才掉了话头问起银杏,你喜欢谁?银杏说,我喜欢田晓霞,我觉得她有思想,不世俗,有同情心,对感情专一。只可惜,那场洪流夺走了她的生命。天旺当然也没有想到,在这祁连山脚下,竟也能遇到与自己谈论文学,谈论人生的人,自然感到兴奋。这是他半年来,第一次有人打破了他内心的沉闷,调动起了他的倾诉欲。一谈起文学,他的话题一下多了起来,便问道,如果田晓霞不死,你觉得她与孙少平能结合吗?如果结合了,能幸福么?银杏说,难道你对他们的感情还持怀疑的态度吗?你不觉得田晓霞对孙少平的爱是真实的,孙少平对田晓霞的爱也是刻骨铭心的?他们是那样的相爱,怎么不能结合在一起?况且,田晓霞的爸爸虽是大官,但又那么开明,这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天旺说,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否认,是的,孙少平是爱田晓霞,但是,田晓霞对他好,除了是老乡、同学这一层关系外,还有一点同情与怜悯。由于他们的出身不同,文化差异不同,他总是无法勇敢地,真实地去面对。银杏一听,一下激动了起来,有点慷慨激昂地说,难道孙少平还要步他哥孙少安的后尘,去当一个懦夫?难道田润叶的悲剧还要让她的妹妹田晓霞去继承,去重演吗?如果你是孙少平,你愿意当一个勇士,还是去当懦夫?难道真要放弃田晓霞的这种真挚的爱,去伤她的心?我想,要是问孙少平,孙少平也不会的,他决不会放弃,只有你,你才会放弃。银杏说着说着,一下生起气来,仿佛天旺破坏了她心里的梦想与美好。天旺被银杏说得无言以对,就嘿嘿笑了说,我只是按书上的意思推想的,要是我,我当然不会当懦夫的。银杏这才天真的笑了。
他们除了谈文学,有时也谈一点理想,谈谈前途。一次银杏问天旺说:“像你这么一个有文化,有理想的人,难道就没有别的出路,非要在这种地方干?”天旺说:“我本来想到新疆去,结果在火车站碰到了六叔,就跟他到这里来了。”银杏说:“你的目光应该放远一点,为什么只放在大西北?放在贫穷落后的地方?现在改革开放,怎么不到南方去闯荡?听说深圳成了特区,经济发展非常快,海南也在招聘人才,你应该到那些地方去闯闯。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想到那边去,可就是阿爸阿妈不放心,不让去,我要是男的多好呀,也去闯闯。”天旺第一次从这个少数民族的姑娘这里听到了这么多的新思想,他不由得诧异地问,你是哪里知道这些的?银杏笑着:“听广播呀。我放羊的时候,没事了,就打开收音机听,天南海北,什么事儿都能听到。”天旺说:“你的话对我冲击很大,真的,我真不能这么下去了。要是再这么下去,理想、信仰都会被埋葬在这原始的煤窑里。等年过了,也不去新疆了,真的就上广东去闯闯。”银杏一听天旺下了决心要走,却有点失落地说:“其实,认识了你,我还是挺高兴的,你要真的一走,我会想你的。天旺,到时候,你会想我么?”天旺说:“想的,肯定会想你的。”
天旺呆了十多天,脚才彻底消了肿,但是一用力,还是稍稍有点疼。呆久了,觉得无聊,一个人便出了门来,想看看风景。其实,冬天的早滩上是没有风景的,萋草哀哀,一片荒凉。南边是逶迤不绝的祁连山,祁连山的山脉上挂着终年不化的积雪,将它高高地托到半空,仿佛蓝天下的白云。北边却是隐隐约约的焉支山,连绵不绝的山群,光秃秃的,呈一抹黛青。因为两边都是山的缘故,中间这条通道才显得平展,而这里,正是河西走廊的中段,也正是古往今来通往西域的咽喉之道,之所以如此,才有了太多的传奇,也有了无数次金戈铁马的厮杀。西汉骠骑将军霍去病,统兵数万,曾在这里征战过,才有了“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之说。唐僧取经,曾在这里歇息过,樊梨花征西,也在这里拼杀过,杨文广曾在这里被围困,女儿杨满堂率兵前来救驾过。徐向前元帅曾带着西路军,从这里冲破马家军的重重堵截,走到了新疆。每一个时代,都有过杰出的人物,曾在这里留下过足迹。发思古之幽情,天旺不由得思绪万千,感慨万端。是的,飞沙流石,掩埋了多少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