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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又叼起了烟斗。〃谁说过我们的党没有犯错误呢?〃
〃教授〃的发言使奚流不满。但是他没有说话,而是轮番地把目光从一个人的脸上移到另一个人的脸上,显然,他希望有人起来反驳〃教授〃。〃教授〃扯了扯旁边那位女同志的袖子。那位女同志笑着点点头。她也是党委会中资格最老的委员之一。她长得白净、秀气、身材小巧,完全不像六十几岁的人。据说她曾是北师大中文系的高材生,因为闹学潮被开除了学籍。参加革命工作以后就一直搞党的工作了。她兼着党委宣传部长。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党委是否也应该讨论一下检验真理的标准呢?这个讨论已经开展了这么久。。。。。。〃
奚流问:〃怎么会提出这个问题来的呢?〃
〃这个问题有什么好讨论的?什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看醉翁之意不在酒,矛头所向,十分清楚。〃那个宣布要给何荆夫再戴右派分子帽子的委员说。
〃不是什么东西都有矛头的呀!〃〃教授〃笑着插了一句,〃我们的钢铁都用来制造这样的矛头了!〃
〃你看,刚才两位同志的意见不同,正说明我们需要讨论这个问题。〃宣传部长接着说,〃党委对这样重要的问题不研究、不表态,我这个宣传部长要辞职了。〃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你先谈谈对何荆夫的问题的意见吧!〃奚流打断她的话说。
〃好吧!我认为实践证明,我们面临着严重的反对封建残余的任务。我赞成何荆夫的观点。我认为党委干涉何荆夫出书是不合法的。完了。〃宣传部长简洁地讲完了自己的意见,又与〃教授〃嘀咕什么去了。
〃其他同志还有什么意见吗?〃奚流问。看样于他要结束讨论了。果然,他用目光扫了一下大家说:〃没有什么新的意见的话,我们就作个决定吧!两位同志赞成何荆夫出书。还有什么人赞成吗?〃
〃我是赞成的。我不懂业务。但是我想出版社也有党委,我们应该信任人家。办事要符合组织原则嘛!〃这是组织部长。奚流看也不看他。
有几位委员没有发过言。我一个一个看着他们。我知道,他们不会再说话。讨论任何问题的时候,他们都是不说话的。因此,他们只在表决的时候发挥作用。而这作用又是不可忽视的。奚流所依赖的就是这种作用。此刻,他们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好像领着孩子在公园门口晒太阳那么悠闲自得。我恳求地看着他们,希望他们能发表一点冷静而公正的意见。这不只是关系着一个人、一本书啊,还关系着我们党的方针、政策的贯彻执行。可是他们一个个避开我的目光,仍然不说话。我心里一阵阵发冷。我们一起学习过〃双百〃方针,还一起讨论过怎样作伯乐。然而,当一颗种子正在破土而出、露出两瓣嫩叶的时候,他们为什么这么冷淡、这么麻木呢?
〃再没有人赞成?那就〃
我不等奚流说完,就忽地站了起来。奚流自然地停住了说话,吃惊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我:〃你有什么意见?〃
〃我有意见。我认为不应该这么草率地对待一个人、一本书。我们开的是党委会,党委会应该认真贯彻党的方针、政策。〃我说得很激动,我自己觉得声音有点颤。
〃你认为应该怎么样?〃奚流不耐烦地打断我。
〃我认为刚才对待何荆夫和他写的书的某些意见是错误的。〃
我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意见,想到就说,所以说得很长。我到底是怎么说的呢?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平常,我对自己说过的话。写过的信件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可是今天却记不清楚了。我大概详细讲了自己对何荆夫的了解和认识,是流露了真情了吗?陈玉立在窃笑。有些人的感觉和思想都很特别,他们能够容忍人与人之间的仇恨,以为这是正常;而不能容忍人与人之间的挚爱,以为这是反常。他们能够容忍男女苟且私通,而不能容忍真诚的爱情。让陈玉立去笑吧!如果我流露了真情,也并不后悔。我还讲了我同意何荆夫的观点。对了,我问游若水:〃你能说清楚什么叫修正主义吗?〃游若水笑着耸耸肩膀,好像说:〃这不值得我回答。〃我问奚流:〃奚流同志,你说什么是修正主义?〃奚流把颧骨耸一耸,也是不予回答。我知道,他们无法回答。连什么是马列主义也没搞清,怎么知道什么是修正主义呢?
我的发言得到了〃教授〃和那位女宣传部长的赞同。但是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他们都看着奚流,被奚流的上下耸动的高颧骨吸引去了,都在等着奚流的反应,一只打足气的皮球摔在棉花堆里,还能干什么呢?我坐了下来。
习惯,习惯。有什么比习惯更有力量、更有权威?人的眼睛都是向上的。人的价值,包括人的言论的价值,是因人的地位而异的。人显言贵,人微言轻。这不是真理,但却是事实。事实往往比真理更能说服人。然而,如果这种状况不改变,我们的希望在哪里呢?
我再也不想说什么了,我只希望快点结束这个会。
想不到陈玉立还想导演一出更为精彩的戏。
〃孙悦同志的发言使我吃惊,〃她说,〃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我和何荆夫有什么个人恩怨,有意说他的坏话呢!其实,我和何荆夫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我倒是要劝劝孙悦同志,不要被儿女私情迷住了眼睛啊!〃
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所有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显然,他们全都记起了我和何荆夫的往事,并且很有兴趣了解我们的现在,以便弄清我的发言动机。我处在许多探照灯的焦点上。最初,我感到惊慌、羞愧和不安,因为我对何荆夫确实怀有儿女私情。这种私情确实影响着我对何荆夫的态度。但是,慢慢地,我沉静了。我问自己:〃你为了儿女私情放弃了党的原则、模糊了是非观念吗?〃我回答自己:〃没有。〃我索性从座位上站起来,直视着奚流:
〃请问奚流同志:党委会准备讨论我的儿女私情吗?〃我问。我的态度是沉静的。奚流的脸居然也涨红了。这是难得的,不知道他是由于对我的态度感到气愤而涨红了脸呢,还是由于对玉立的发言感到羞愧?
〃小孙,你坐下!〃女宣传部长激动地站起来对我说。〃我最反对在党的会议上议论人家的私事,奚流同志。我们有什么权利去干涉别人的私生活呢?我们完全可以就孙悦同志的发言本身论是非,扯什么儿女私情呢?〃这是她对奚流说的。
要不是我勉强忍住,大概会流泪的吧!这些年来,由于把阶级斗争扩大到一切领域,我们已经没有什么私生活了。一提〃私生活〃,就给人以〃见不得人〃的印象。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有权干涉别人的私生活,何况组织呢?你听:
〃孙悦有权决定自己的私生活。但是用感情取代党的原则,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奚流这样说。
我用感情取代了党的原则了吗?我要和奚流抗争了。我面对着奚流,面对着所有的党委委员们,作为一个党员,我不想隐瞒自己的观点,也不想隐瞒自己的感情。这些人,有的是我的老上级,有的是我的老同学、老同事。但是,他们对我并不完全了解,正像我不完全了解他们。那就让他们了解吧。
〃我愿意在党的会议上谈谈我与何荆夫的关系,〃我说,〃何荆夫在读书时就爱过我,现在也仍然爱着我。他的爱是真诚的、纯洁的。我为此感到幸福,因为我也爱他。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我们不能结合。我为此感到痛苦。这就是我的儿女私情。〃
几位同志在交头接耳,他们在讲什么呢?〃谈这些干么!〃我听见了一句。
〃不是我要谈这些,是陈玉立同志提出了这个问题。〃我对那位同志说,他友好地对我点点头。我知道,他没有什么看法,无非是随口说出了那句话。我仍然把眼睛直视着奚流:〃我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才为何荆夫辩护的。我是为了贯彻党的政策、国家的法律。即使何荆夫的观点都是错误的,也不能不准他出书,而只能通过讨论来分清是非。我不否认,我同情何荆夫的观点。如果事实证明,何荆夫确实错了,我愿意和他共同承担责任。不论这错误有多大。〃
陈玉立又在窃笑。她是在嫉妒吧!因为她从来没有得到这样的爱情。奚流给予她的不叫爱情。我有时觉得她可怜。可是她却常常利用自己这个可怜的地位去损害别人。这能给她安慰和快意吗?狐狸吃不到架上的葡萄,就说那葡萄是酸的。这情有可原。然而一定要放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