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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你原谅。〃她说,不敢看我。
〃不存在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我尊重你的决定。其实,我并不是非成家不可,我已经习惯了单身生活。〃我答,也不敢看她。
〃你应该成家。有不少比我好的女同志。。。。。。〃
〃好吧,我以后去找。。。。。。我们不谈这个了吧!赵振环是真心悔悟了。你还是应该见见他。〃
〃应该吗?〃她问,好像又冷又苦地笑了笑。我没看见,但感觉到了。
〃应该。不论怎么说,他是我们的老同学,又是憾憾的爸爸。既然他已悔悟,我们就都有责任拉他一把。他的头发全白了,像个老人。。。。。。〃
〃好吧。你通知赵振环,明天上午我在家里等他。〃我听见她说。
我把手伸给她:〃再见吧!希望你保重。〃
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一连说了三声〃谢谢〃,一声比一声低沉。
我走了。她站着,向我挥了挥手,好像送别。
我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她还站着。我走得更快了。可是她还站在那里。我看见她的模糊的身影。
我走到一棵树的跟前,站了下来,往她的住处看。已经看不见她是否还在那里。但是,我看见她窗口的灯光,这一回记清了,我再也不会找不到她的窗口了。
我不想马上回到宿舍去。我从这条路穿到那条路。人们都睡了。校园里稀稀落落的路灯,发出昏暗的光。可是,即使没有一点亮光,我也能走到灌木丛里去。
〃多少次,我在梦里呼唤你;多少次,我在想象中描绘着和你共同生活的图景。〃
孙悦,这些话是你说的,还是我说的?
〃现在,摆在我面前只有一条路:独身。〃是的,独身。在我流浪的时候,在我被剥夺了政治权利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过,我将来会打一辈子光棍。今天看来,我只能有这样的命运:独身!
赵振环还没有睡,他见我叼着个旱烟袋进来,着急地问:〃你回来得这么晚!谈得好吗?〃
我不想回答,坐到自己床上去了。
〃你把旱烟袋拿回来了?〃他又问。
〃你问得太多了!〃我大吼一声,躺了下来。
我听见他用力拍打床板,叹气。
〃明天上午,孙悦在家里等你。〃我问声闷气地对他说。
〃是她自己愿意的,还是你说服了她?〃
〃你要是再这么罗嗦,我就把你扔出去!〃我〃啪〃地拉熄电灯,再也不理他。
这一夜,我们都没睡着,也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十八
孙悦:和解?原谅?这么轻轻
易易的?
赵振环来了。
昨天,许恒忠神色紧张地对我说:〃我对你说一件出乎意料的事,你不要激动。〃
任何事情经过他的头脑过滤,色彩都要发生一点变化。有什么好激动的?我已经看见了。我正好回到房间里拿东西,看见他们拥着一个人往外走,我一眼就认出是赵振环。但是我不想对许恒忠说这些。
〃赵振环来了。他要见你。〃
是吧!这有什么出乎意料的?我想到过,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而且他扮演忏悔者,我扮演受难者。但是他今天来了,来的不是时候啊!我正在努力忘记过去,靠近何荆夫。
〃我不见。〃我对许恒忠说。
〃对了,不能见。他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到你这里来无非是多寻求一点感情上的安慰。他应该懂得,现在的中国是一夫一妻制,他已经没有权利再从你身上寻求慰藉了。〃
他的话说得头头是道。但他的表情叫我厌恶。真是一副对我特别关心的样子,但却让人感到这是特地做出来的。我打断他的话,对他说:〃我懂了,老许。请你告诉他,我不见他。〃
〃吴春本来已经快把他轰走了,老何却硬是要把他留下来。还叫他和自己住在一起。〃他带着埋怨的神色说。
〃你说什么?〃
〃赵振环住在何荆夫那里!都是何荆夫一个人的主意!〃
我没有照镜子,不知道当时自己脸上是否变了颜色。但许恒忠的话对我真不啻当头一棒,我感到晕眩。何荆夫要留住赵振环,并且劝我去见他,我都想得到。可是我却想不到他要与赵振环住在一起!本来,赵振环就好像一块多面镜,横在我和何荆夫中间。透过他,我们都能看见自己和对方,看见我们那一段本来应该忘记的历史。我们需要镜子,可是不需要这样的镜子。这些日子,我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绕过这面镜子,与何荆夫站在一起,面对一块单面镜,只看到现在和未来。可是现在,何荆夫偏偏要抱起这面镜子挡在我与他中间。赵振环住在何荆夫那里!我的〃过去〃与〃现在〃住在一起。历史与现实永远共有着一个肚皮,这个肚皮现在又张开大口要吞没我的未来。我好恨啊!恨谁呢?恨赵振环?恨何荆夫?还是恨这个报信的许恒忠?还是恨自己?一下子想不清也说不清。但是,我要见见这个赵振环了。为了他曾经给予我的一切,我要见他。为了他今天的光临,我要见他!
〃那么,请告诉赵振环,我见他。〃
许恒忠对我的突然变化不能理解,他苦苦劝我:〃你应该冷静。你还年轻,不能让他拖死。〃
我不相信一个人会被另一个人拖死。我对许恒忠说:〃我是冷静的,老许。有一件事,我忘记对你说了。我托我的朋友李宜宁为你物色对象。她昨天给我打了电话。〃
他的脸红了。
〃有一位女同志,三十多岁了,不曾结过婚,长得清秀,家庭经济条件尤其好。你看什么时候与李宜宁约好,大家见见面?〃
他的脸红到了脖子。忸怩迟疑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说话:〃下个星期天到人民公园去见见吧!〃
这太好了。我诚心诚意地祝福了他。〃何荆夫会来和我谈这件事的。你家里有孩子,回家休息吧!〃他站起来就走,临走时还说:〃还是不见好!〃。。。。。。
现在,赵振环就站在我面前。他迟迟疑疑、畏畏缩缩地向我伸出手。我没动。他的手又缩了回去。
我放肆地打量他,就像打量一幅年代久远而褪了颜色的画像。我要辨别:哪里已经失真,哪里还保留着原样。
他的头发真的白了,全白了,却还是那么浓密。他一直为他的头发感到骄傲:浓密、柔润、黑亮。他总是精心地梳理,并且保持一定的发式。如今,也乱蓬蓬的了。
原来是一笔勾划出来的面部轮廓,由于瘦削而显出了棱角。眼角、嘴角和额头增加了那么多皱纹!
〃眼睛往上睁,尽量睁!再睁!我要给你们额头上画几条皱纹。〃是小学五年级吧?我们要化装上街进行宣传,我和他扮演一对老夫妻。化装老师为我们没有皱纹面着急。我们的眼不能睁得再大了。老师只得又失望又怜爱地摸摸我们光洁的额头,叹口气说:〃算了,就这么画两笔吧!一点也不像!〃他在我们头上扑了白粉,算是白发。我们在大街上扭着,唱着,扮着鬼脸。大人们指着我们俩:〃看他们!笑死人了!〃他的父亲把他偷偷训了一顿:不像话!小孩子装什么夫妻?
生活毕竟是最好的化装师,我们再也不必拼命地把眼皮往上抬,线条自然而然地勾划出来了。
〃坐吧!〃我客气地指指椅子,给他泡了一杯茶。他不喜欢喝得太浓。
他在打量,畏怯地打量。他的眼光掠过我的整个的家。增加了几本书。他把头凑近看看是什么书。墙皮脱落了。他用粉笔给孩子画的小孩头竟然还留下一点痕迹,就在脱落墙皮的那块地方!我是该把房间粉刷一下的。
一张儿童床,我给憾憾买的,现在塞在一个角落里,上面堆满了杂物。在这里,我们曾经一起欣赏一个刚刚诞生几天的小生命,脸盘像他,眉眼像我。孩子一生下,我就给他拍了电报:〃已生女,速来。〃他来了。可是刚刚两天,他又接到报社的电报:〃有紧急任务,速归!〃他吻吻孩子,吻吻我,走了。他还没有走到门口,我就哭了。我突然觉得需要依靠!这小小的生命,我一个人怎么把她养大呢?他站住了,回来了,重又坐在我身边:〃我不去!什么任务非我不可呢?〃我擦着眼泪推开他:〃去吧,去吧!我一个人能行。〃他叹了一口气又站起来走了。到门口,他回头看看。我没有哭,可是等他走下楼梯的时候,我一个人抱着孩子痛哭了一场!这个孩子增加了我对他的依恋,我觉得从此以后不能离开他了。
橱上的那只花瓶是新的。花是鲜花。原来放在那里的是一只大红的玻璃花瓶,是同学们送给我们的结婚礼物。插的是漂亮的塑料花。离婚那天,我把它摔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