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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孙,你知道吗?当学生的时候,我曾经想追求一位女同学,可是赵振环占先了。〃他的神态完全变了,带着明显的热情。
耳朵轰的一声,心跳,脸热。陈玉立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难道会弄假成真?和他?这个我对他只有同情的男人?我低下了头。
〃憾憾渴望父爱,你是否考虑过重新建立家庭来满足孩子的这种渴望呢?〃何荆夫昨天问我,我回答:〃没有考虑。不打算考虑。〃也许,到了必须考虑的时候了。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自己。为了拒绝赵振环的赎罪,为了不接受何荆夫的恩赐,为了打消自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对许恒忠只有同情。同情自然不是爱情。但世界上真实的同情也不多,何况爱情?李宜宁说得对,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夫妇都是凑合,不同的是,有的凑合得巧妙,像玉雕艺人,在玉石的瑕疵处雕上鸟儿的眼睛,于是,瑕瑜相得,完美无缺。有的却把一切凑合的痕迹都暴露在外面。
凑合也是结合。路上无花,但平坦。沿着它,也能走到人生的尽头。怎么回答许恒忠呢?
我抬头看看他。他刚才脸上的红色已经褪尽,眼神流露出羞赧、恳求和不安。我勉强笑了笑说:〃老许,你对我说这些,我真没想到。〃
〃我知道,我不配。我本来就是一个平庸的人。现在,我的市场价格比我的实际价值还要低。没有人会看得上我。我这一辈子也不想再做什么梦了。〃他的声音里充满自嘲和酸苦。一时间,他好像老了十年!
我突然间觉得我和他的命运有相似之处。我们好像沿着同一条波浪形的道路往前走,只不过是交换地出现在高峰和低潮处。我们的〃市场价格〃是由我们在这条波浪形的道路上的现实位置决定的,然而,它并不能表明我们的实际价值。难道还要这样走下去吗?什么时候才能按照我们的实际价值对待我们,而不再需要不断波动的市场价格呢?我们都是过了〃不惑之年〃的人了,再波动两次,也就该下场了。
我对他说了这些意思。他的脸重新有了光彩。他这么容易受别人态度的影响,好像他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这一点与何荆夫多么不同。一个人对客观条件的反应过于迟钝不好,然而灵敏度太高同样会失去自己。我不喜欢灵敏度过高的人。
我该走了。
〃请你原谅我刚才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他似乎又泄了气。我有点厌烦,不大客气地说:〃既然知道不三不四,又为什么要说呢?〃他惶惑了。一个没有男人气的男人。我不需要这样的人。我立即走了。
我竭力摆脱刚才的印象,走得很快。又走到灌木丛,想到答应学生去唱歌的事。去吧,到青年中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可以暂时放一放。像奚望那样的青年还是幸福的。他们身上只有历史的责任,而无历史的负担。我们还会像他们一样吗?或者他们也会变成我们?
十
憾憾:妈妈,我要严肃地和你谈
一谈。
许恒忠又来了,真讨厌。这一阵,一到星期天他就来,带着他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小鲲。一看见这个小男孩我就心烦。小鼻子小眼,既不健壮又不活泼的小可怜儿!可是妈妈居然喜欢他,常常把他抱在怀里,好像抱自己的儿子。这种情景更叫人不高兴。
〃和你们一起过星期天来了!〃许恒忠站在门口就笑嘻嘻地吆喝说。他手里拎了一只塑料网袋,装满了菜。大概是在这里吃了几顿饭不好意思了,今天要还。稀罕!我问过妈妈:为什么他总要到我们家来?妈妈说,他刚〃解脱〃,没有什么人与他来往,我们不应疏远他。
今天,我希望妈妈拒绝他。这算什么?可是妈妈一句话也不说,看不出她是欢喜还是不欢喜。像往常一样,妈的脸色平静而眼神忧伤。人的眼睛真怪。眼珠又不能上色,更不能任意捏扁捏圆,可是眼神却能干变万化。我最喜欢研究妈妈的眼神。可是有时候我也觉得这两扇〃灵魂的窗子〃并没有多大用处,趴在窗口往里看,仍然看不见屋里的东西。我常常为这一点苦恼。
许恒忠把菜一样一样往外拿。小鲲帮着。妈妈不动手也不动嘴。
我不愿意参加这样的聚餐。同学们已经问我:〃他们是你的什么人?〃还有同学说:〃我爸爸知道他,听说他是'四人帮'!〃
妈不替我着想。我出去,不在家里吃饭。
〃妈,我到同学家里去了!〃我招呼一声就往外走。许恒忠笑嘻嘻地说:〃别误了回家吃饭!〃稀奇!我们家里的事要你管?你算老几?我不睬他,自顾自走了。妈妈不声不响地跟我走到门外,忧伤地着着我:〃你到哪个同学家里?〃我赌气回答:〃不远!我自己会回来的。〃
我跑着往前走。只想流眼泪。回头看看家门,妈妈还站在门口看着我,好像在擦眼泪。妈妈也够苦的。又要当书记,又要教书,又要做家务。工资低,样样都得自己动手做。上次加工资,评上妈妈了,她又让给了别人。我觉得只有让工资这一点妈妈还像个共产党员,其他都不像。共产党员的心能让人摸不透吗?连她女儿都摸不透她的心。不是说要做一个透明的人吗?我看妈妈就不透明。何荆夫叔叔算不算透明的人呢?还看不清。
对了,自从那天妈妈不留他吃饭,何叔叔再也没有来过我们家。他答应和我交朋友的。我生妈妈的气。妈对何叔叔太没有礼貌了。妈不欢迎何叔叔,为什么又常常喜欢谈论他呢?前天,她批评我生活不艰苦,就说:〃要是让你像何叔叔那样靠自己的劳动吃饭,你就会懂得应该怎么生活了。〃我问:〃何叔叔星期天来吗?〃她马上把脸一板:〃废话!他来干什么?星期天还不忙着去找对象?〃我又问:〃他的对象是谁呀!〃她更不耐烦了:〃烦死了!多管闲事!我怎么知道他的事!〃不谈就不谈,稀奇!不是你自己先提起何叔叔的吗?哼!
我知道何叔叔住哪一幢楼呢?我从这一幢楼转到那一幢楼,不知道该不该一幢一幢去打听。
一个戴着校徽的青年人对我瞧了又瞧,忽然伸手拉住我的小辫子说:〃你是孙老师家里的小憾憾吗?〃
憾憾就憾憾呗,还带个〃小〃字干什么!还随便拉人家的小辫子!在我们学校里,男女同学连话都不讲,哪一个男同学敢拉女同学的辫子?大学生就可以不讲规矩了?我不高兴地把辫子从他手里拽过来,往肩膀后面一甩。
〃嗬,挺倔!辫子就是给人抓的嘛!我就爱抓小姑娘的辫子。〃那青年厚着脸皮笑着,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
我没辙了,便嘀咕说:〃那去抓你妹妹的辫子好了!〃他笑得更厉害了:〃我没有妹妹,只能抓你的辫子了!〃说着又伸手来抓。我赶快躲开,跑了。刚跑了两步,我想,干么不问问他何叔叔的住处呢?于是又站了下来。他跑到我跟前,拍拍我的头说:〃别生气,和你开玩笑呀!你到哪里去?〃我也〃缓和〃了一下〃紧张局势〃,朝他笑笑,对他说我要找何叔叔。
〃何叔叔病了,住在医院里。我正要到他房间里去替他拿几样东西。走吧!〃他拉着我朝一幢楼里走去,一路走,一路告诉我:他叫奚望,他从我的脸盘认出我是我妈妈的女儿。
我急着向他打听何叔叔的病情。他说:〃先去拿东西吧。我马上对你说。〃
奚望打开三楼上靠厕所的一间小屋。多么寒伦的小屋哟!除了一只破旧的木板箱和几只装书的木架子外,没有什么可以叫做家具的东西。屋内放了两张硬架床。何叔叔睡的是下铺,上铺乱七八糟堆着东西。另一张床空着,奚望说,常常有家在外地的教职员工把自己的亲友安排进来住一两夜。多么土气的被褥哟!大红花哗叽的被面已经褪成灰紫色,有几个地方露出了棉花。枕头又小又硬,上面铺着一条普通的毛巾。
〃何叔叔就这样过日子呀!〃我又是吃惊,又是心痛,忍不住问奚望。
奚望正在收拾脸盆等东西往一只网袋里装。听了我的话,回头看看我,叹口气说:〃小憾憾,世界上值得遗憾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今天要不是我一早就跑来看他,他就是死在这屋里也没人知道呀!我开门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昏倒了。急性肺炎,弄不好就要丧命的。唉!好了,走吧!〃
〃没忘什么了吧?〃我关门的时候提醒他。
〃对了,烟袋!〃奚望一拍头叫了起来。
烟袋挂在床头上。我取了下来,拿在手里,和奚望一起走了出来。
〃何叔叔为什么一定要吸旱烟呢?显得多老气!〃我看着那旱烟袋说。普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