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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声赌咒道,“我并不是说他们的呀。” 好了,用不着我再发表谈话了,宗固也顾不得和我辩论了,他施展出橄榄球场上的绝技,拖、拉、挡、推……但是,结果都没有用。不到半个钟头,偌大的喜堂只剩下三个人———愤怒的宗固、哭泣的新娘和功成不居的我。另外,就是那些口呆目瞪的侍者了。 事情办到这种程度,按道理,宗固应该如何感激我才是,我为他省了一笔巨款,又为他省了无数麻烦,同时,也为国家保存一份元气,于公于私,全是一副赤胆忠心。可是,死也想不到,他不但不感激我,反而疯狂地开始他那种种使任何文明人听了都掩耳朵的咒骂,问我是何居心,问我和他有什么仇,问我有没有羞耻,问我脑筋是怎么长的等等不着边际的话。我有我高贵的身份,知道他事后会后悔的,所以我一直不言不语。 最后,侍者畏怯地走过来。 “请问,这二十桌酒席怎么办?” “怎么办?”我一肚子的委屈发泄到他身上,向他吼叫,“分成三份。一份送新郎家,一份送新娘家,一份送———送到我那里也可以。” 大概是宗固的血压太高的缘故,一把没拉住,他就昏厥在地。 三 为了救护宗固,我把人世间最宝贵的光阴,花费了整整一个小时,包括打电话,叫红十字车,陪着送医院,挂号,登记,以及安慰那位伤心透顶了的新娘。不过,我即令这样为朋友两肋插刀,仍然不能够阻止他忘恩负义。 那是宗固出院后的第二天,我正在写一篇“道德之危机与重整”的论文,宗固敲门进来了,一脸严肃,我先有点不高兴。 燃上纸烟,他发话了。 “周兄,”他说,“我想问你一点事情。” “说吧。” “请你不要介意。” “说吧。”我最讨厌一个人鬼鬼祟祟。 “我结婚的那一天,听说你登记客人送的礼金时,全打了折扣。” “是呀,我完全是为你着想,也为国家着想,一切要节约呀。” “不过,折扣下来的那些钱呢?” “不用提了,我们这么好的朋友,一提钱,岂不显得小气。” “不过,”他笑———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的笑是多么阴险,“这笔钱大概有八千元?” “谁说的,”我纠正他说,“不过七千五。” “是不是我现在可以带回去?”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请你原谅,周兄,我因为住院花的钱太多,欠下亏空,所以等不及你送了,让我亲自来取吧。” 老天,他说得倒婉转,竟毫不顾念朋友的交情,毫不顾念他结婚时我为他尽了多大力,流了多少汗,如今在事情刚刚结束之后,却过河拆桥。 “好,”我叫道,“你真够朋友。” “实在对不起。” “只是,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那我们只好请法院公断了。” 我气得几乎要犯风湿症。这家伙平常和我称兄道弟,好像如手如足,料不到竟翻脸无情,为了几个臭钱,逼上大门,把多少年的友谊,一笔勾销。 “好吧,”我颤抖地掏出那七千五百元———感激上帝,他没提那些衣料锦帐,我说:“钱算什么,我从来不把钱看在眼里,给你!”我用力把钞票摔到地板上,冲着他喊道:“你拿,看你有脸拿。” 他竟毫不知羞地弯下腰,一张一张地捡起来———真的有脸拿。 “对不起,周兄。” 他笑,仍是阴险的笑。 “再见,”他告辞时,故意装出君子风度说,“有工夫希望来坐坐,像往常一样。” 要不是我的修养好,我真也要像他那样昏厥在地了。 四 事情到这里为止。 我不打算再写下去了,因为在这短短的一段报道中,你一定分辨出谁是谁非的了。 然而,我也不完全怪罪宗固,冷静地检讨自己,我也有不可宽恕的几个重要错误:第一,我有眼无珠,不知道择友,竟把这种人面兽心的人,当作知己。第二,我对朋友太忠厚了,只求心安理得,不问后果如何,那些自私成性的人,自会把我看成眼中钉…… 当然,我最大的一个错误,还是,我忘记了一句名言:“好人难做!”妻的奇遇(1)
半夜,有人敲门。 我把电灯扭亮,把妻摇醒,像我这样有身份的人,一向是不肯亲自去开门的。但是我们没有下女(当然是雇不起的缘故),所以只好由妻去开了。妻揉揉眼睛,不肯去。我就警告她说: “你注意了,明天还没有米下锅。” 妻是助产士,无疑的是她的生意。我知道,绝不会是找我的,除非那些该死的债主来讨债。 妻开门回来,背后跟着一个老太婆,脸皮绷着,好像刚害过一场瘟疫。 “死鬼,”妻叫我,她总是这样叫我的,“这位老太太的女儿要生产了,我去去,马上就回来。” “欧开(OK)!” 我拋出英文。妻就梳妆打扮,然后拿起她那包吃饭家伙,摇摇地走了。我望着老太婆的背影,忖量着,这一趟总会弄个百儿八十元的,三天的伙食不用愁了。 我本来想睡的,可是睡不着。一方面有点孤衾难耐,一方面,这还没有到手的百儿八十元,却勾起我无数伟大的计划,什么妻要买一盒日本的粉啦!我要还对门小铺那一盒香蕉牌纸烟账啦……简直合不上眼。隔壁钟打两点,接着又打三点、四点、五点……妻还没有回来。她从没有去过那么久的,想起妻长得非常漂亮(虽然没有人承认),我的心开始跳。 直等到天亮,隔壁那些奉公守法的公教人员们已爬起来洗脸了,妻才回来,而且满脸笑容。根据记忆,这笑容只有我们结婚的那一天露过一次。 “喂,”我迫不及待问,“多少钱?” 妻一举手,一叠东西摔到我脸上,几乎把眼睛摔瞎,我正要行使我的夫权骂她一顿,可是一开口就再也拢不住,原来散到床上的竟都是花花绿绿的美钞,我立刻抓到手里数,十元、二十元、三十元……天呀!整整二百五十元,我的耳朵轰的一叫,妻顺手一把抓住我的头发。 “告诉我,”我喘气说,“这钱是怎么来的?” “你别太紧张。”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紧张。” “好吧,让我告诉你!”妻说——— “我不是随着那老太婆出去了吗?我想她怎么没有叫辆三轮车呢,既然没有叫,大概就住在附近了。可是拐了一个弯,却有一辆小汽车停在那里,车门打开,一个衣饰华丽的胖老太太,招手叫我上去,原来刚才那个老太婆不过是她的佣人。 “我逡巡地坐到座位上,心里有点疑惑,这样有钱的人家为什么不住医院呢?为什么不去请有名望的大夫呢?为什么会找到我这样没有人知道的年轻人呢?接着我忽然发现汽车的窗子全挡上了,两边的窗子固然挡上,后面的窗子也挡上了,看不见窗外的景色,更不知道经过了些什么街道。只觉得车子在飞快地奔驰,而且在不断地转弯。 “最后,车子停住。那个一直把脸背着我的胖老太太扭回头,笑着说:‘真对不起,因为这地方不是普通人可以进来的,因为今天这回事不愿让别人知道,为了保密,为了彼此都有好处,所以我打算用手帕包住你的眼睛,等你进了屋子再打开!’这事太离奇了,我正在迟疑,她又说:‘你假使不愿意的话,我还可以送你回去,我们再去请别的人。不过我告诉你,不要怕,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危险。我们是社会上很有地位的人。’ “我想了想,反正已经来了,就算有危险也得冒一下,于是我点点头,她就掏出一方黑手帕把我的眼睛蒙住,用手扶着我,提醒我上台阶,提醒我迈门槛……好久,我的手才摸到一个沙发,黑手帕取了下来……” “什么地方?”我迫不及待问。 “什么地方?”妻说,“啊,富丽豪华,像天宫一样,”她开始回忆说,“那耀眼的水晶床,那高贵的肉色拖鞋,那全是英文的日历,那法国香水,那海勃龙大衣,那根本不准进口的崭新转椅,那芝加哥厂最新出品的钢琴,那天鹅绒的地毯,那好得说不出的窗帘,那散乱在案头上的纽约银行支票簿,那发亮的美国制金鱼缸,那香气扑鼻的枕畔电话……” “闭嘴,”我看妻的眼睛直往上翻,一副穷酸大相,不由得妒火上烧,“你干什么去了?人家请你拍卖家具?” “啊,”她如梦方醒说,“躺在床上的是一位少年妇女,在那里昏迷着,偶尔呼一两声痛,很明显的,她就是产妇了。胖老太太急迫地对我说:‘请你费心看看吧,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