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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李铁在内的几个人。
“现在,你们每人吹三遍‘E团参谋长跑步前来’的号令。”郑伟良又命令道。
号音依次响了。连着三遍如此长程的号令,都咬亮高亢,难分伯仲。号兵们头上腾起了
水气。
轮到李铁了。他突然拔腿就跑,数分钟后,号音自几百米外传来,清亮从容,没有一丝
气喘的断续,显然,他是技高一筹。
“你为什么要跑出去那么远?”技艺出众固然不错,哗众取宠却并不可取。有了上次的
教训,郑伟良谨慎地问道。
“还记得你口述的命令吗?”语调虽不恭敬,李铁的神色还是认真的。
“当然。”郑伟良点点头。
“那就对了。既然是号传团参谋长,这里就必定设有一个团以上的指挥机构。如果我就
地吹号,岂不暴露了目标?”
郑伟良当即宣布:李铁为“拉指”号长。
五
参谋干事们为拉练忙得晕头转向,一号倒清闲地披着军大衣,四处闲转。
一个指挥员,应该抓两头。最大的和最小的。大到决策,小到细节。决策是在军区会议
上做出的,从那时到现在不过几天,他却仿佛走过了漫长的道路。
他永远不会向部属们透露,昆仑防区的冬季长途野营拉练任务,是他在三秒钟的怀疑之
后主动向军区请求来的。高寒缺氧,使得军区领导在部署拉练任务时,将昆仑防区搁置在一
旁。这种搁置,应该说是意味深长的,可以理解为照顾,也可以理解为遗忘。在历次会议上
都颇受重视的一号,感到一种被忽略的苦涩。
世上单知道文人相轻,可知道还有更厉害的武人相轻吗?!会师、拥抱、欢呼,把战友
举起抛到天上去……这都是真的,曾一百次,一千次地发生过。可是别忘了,那是在战争
中!长期的和平环境,模糊了假想中敌人的影子,日常工作中诸多竞争的对手,就是身边的
战友!如果说这种微妙心理,在普通士兵身上会演变成口角,那么在相当一级的指挥员身
上,则要深沉得多。
在选择试点部队时,一号眼睁睁地看着军区领导的目光,滑过自己的头顶,缓缓地落在
身旁另外一人的呢军帽上,心底感到一种败将之辱。
呢军帽是军区一支野战部队的司令员。一号总感到呢军帽身上有一股毫不掩饰的骄矜之
气。神气什么?倘我在昆仑山上进行一次艰苦卓绝的拉练,其壮举可以震慑十个呢军帽。就
是军区领导也将为他们今日对昆仑防区的漠视而羞愧。
正是想到这里,一号缓缓地从他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他感到头醺醺地有点儿晕,好象喝
醉了酒。氧中毒,久居高原的人,会被平原过多的氧气灌醉的。这种特殊感受反倒使一号更
增强了信心:他属于高原,属于昆仑山。他一生的业绩起步于那里,辉煌于那里,最后的巅
峰也必定在那里!
呢军帽被压制下去了,一号重新成为会议的热点,军区领导被昆仑防区司令员决绝而新
奇的建议所吸引:在海拔五千公尺以上的高原永冻地带,进行冬季长途野营拉练,一切从难
从严,比照最高统帅批示的经验,决不偏差毫厘!
一号在防区内走动着。“我是被自己逼上了梁山。”他反反复复地这样想着。
一号抽出一支烟。过滤嘴中华。烟盒上,淡黄色的华表在暗红的底色中显得十分威武。
真正的华表远比这高大。一号去北京等候毛泽东主席接见时仔细观察过。他觉得自己有点象
没见过世面的老农,在华表前走了一圆又一圈,直到他确信不远处穿黑皮鞋的卫兵——他当
兵时那卫兵肯定还没出世呢,已经在佯作不动声色地注视他了。他记得自己忽然气馁起来,
觉得自己在昆仑山上至高无上的威严一下子丧失了。他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只有当他站在昆
仑山上的时候,他才是高大的。军人有两种,做京官和戍边的。他和他的战士们,自然是属
于后一种。熏黑的肤色,粗糙的面皮,翻翘的指甲,使得他们在衣冠楚楚的城里兵面前,狼
狈不堪。而实际上,正是他们用自己的胸膛,抵御了边境的风沙。想到城镇驻军拉练时的窘
态,一号竟感到了一种恶意的快乐。这次,看我们的吧。
他啪地一下按动了打火机。银白色的机身上有七颗闪闪的金星,这是当年边境自卫反击
战时缴获的战利品,国际上有名的“七星打火机”。
打火机竟毫无反应。他按了一下,又按了一下……二十下,三十下过去,气候太寒冷
了,向来不惧缺氧的名牌打火机,此刻也不灵了。
近旁的警卫员把手窝成弧形,划燃了粗大的防风火柴,日光下看不清光焰,只闻到刺鼻
的硫磺味。
一号毫不理会,依旧很有耐心地扳动着机头,一下比一下顽强。终于,随着第五十下清
脆的声响,一股幽蓝色的火苗噗地飞腾起来。一号静静地看着火焰。然后先将烟扔在地上,
随即把还在燃烧的打火机也丢弃在地上。他不能容忍这种不趁手的工具存在。
一号紧了紧大衣,加快了脚步。严寒透过抗美援朝部队回国后移交给高原部队的皮大
衣,使他不由得有些颤抖。他更感到了拉练的严峻性。趁此刻尚未出征,他要以一个昆仑老
兵的身份,将战士们可能遇到的危险和困难,缩减到最低程度。
一道又一道缜密的命令,随着他的脚步发出:自炊时用以代锅煮饭的罐头盒,开盖时必
须用挫刀将焊锡磨开,以保证做饭时密闭严紧;每个单兵都要预备好马尾或耗牛尾,用开水
消毒,以备脚掌打泡时穿刺引流;支帐篷的雨布钮扣必须用双线重新加固缝牢,以防夜半风
大把钮扣扯脱……用心之周到,使郑伟良等参谋自愧弗如。
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似乎没有了。他信步走到马厩。
一匹白色牡马咴咴叫起来。这是他的坐骑。马的外观并不非常出众,只是四蹄格外矫健
颀长。这是一匹混血马。真正的军马——伊吾马、蒙古马,是无法在高原上生活的,它们象
人一样会得上各种各样的高山病,又没有人那样的坚忍和意志,于是多半在忧郁中死去。防
区不可能没马,便一批批运上来,一批批死亡。这其中偶尔有强壮的骡马在野外遛马时,与
野马相配,就产下一种异常骁勇慓悍的马驹。这种儿马是不可驯化的,它们象父辈一样善攀
越。几乎能爬陡直的峭壁,却绝不肯负载一了点儿重量,天性无羁无绊,以这种马再和运送
上来的军马相配,几代之后,才会诞生出一种秉承了最优秀军马的素质,又保有高原野马的
长处的混血马。一号的马正是这样一匹昆仑的骄子。
一号拍拍白马的额头,诡谲地朝它眨眨眼睛,白马乖乖地从槽上抬起了头。
一号瞧瞧四周无人,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皮鸡蛋,轻轻在槽沿上磕升,把蛋黄和蛋
清窝在手心里,送到白马唇边。
白马没见过这东西。昆仑山上的鸡蛋要从数千里地以外运来,一号平日从不舍得吃,都
让小灶转给伤病员了。今天破例拿来一个。
白马信任地看着一号,用丝绒一般的嘴唇在一号手心蹭了蹭,一下将鸡蛋吸了进去。
一号心满意足地看着白马用舌头舔嘴唇,对它说:“老伙计,好好干,拉练回来,我一
次给你吃十个!”
六
出征了。
号称万山之父的昆仑山,默默地俯视着这支庞大而渺小的队伍,悲哀地闭上了眼睛。公
平地说,在其后的一些日子里,它的气候如常。
天气晴朗,能见度很好。一号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当然,在更远的地方,有执行搜索侦
察任务的尖兵。不过人们看不见他们,看到的是一号迈着刚健的步伐,亲自引寻部队匀速前
进。
在目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可以说是一马平川。山,并不都是坎坷沟壑,那是小家子气的
山。真正雄奇壮伟的山,局部往往是很平坦的。唯有平坦,才能承其高大,才能在自己的背
脊之上再肩负起另一座巨峰。昆仑山就是这样形成的,山压着山,峰叠着峰,层层叠叠,沉
重艰辛。每一块石头,都有它的历史和功绩。
一号以超乎常人的目力,看到了昆仑是有生命的,是大智若愚的。
二十年前,一号作为挺进昆仑先遣部队的一员,曾第一次领教过昆仑的神威。他的战友
十分之九牺牲在这块荒漠的山野。缺氧和严寒象一把张开的剪刀,悬在人们的头顶,不定在
哪个瞬间。就永远z去一条生命。在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