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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值班军官那间用玻璃板隔开的小室里,在一大批青年军官和妇女志愿队员的人堆中,安坐着一位维克多·亨利从未见过的最年轻的三条杠军官。长长的黄发,一张似乎从未用过剃须刀的乳酪色的脸。“是个海军中校,”帕格心想,“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值班军官?我真的落伍了。”
“我叫维克多•;亨利。”
“啊,维克多•;亨利上校,是,先生。”在他仔细打量的眼色中,在他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帕格可以看到火光熊熊的“诺思安普敦号”在下沉。“请坐。”小伙子指了指一把木椅,揿了一下对讲电话的按钮。“斯坦顿吗?去看看参谋长是否有空。维克多•;亨利上校来了。”
看起来讯问他的人就是斯普鲁恩斯。很难对付的人;一点也不讲老交情。不久,对讲电话咯咯地响了一阵,接着值班军官说:“先生,斯普鲁恩斯中将正在开会。请等一会儿。”
一些水兵和妇女志愿队员匆匆地走来走去,值班军官有时接电话,有时打电话,或者在日志上草草地写上几个字。维克多•;亨利坐在椅子上全面考虑讯问可能进行的方式。如果斯普鲁恩斯抽空接见他,话题肯定涉及那次战役。值班军官不时向他投来怜悯的目光,他感到像黄蜂刺痛一样难受。过了令人焦急的半个小时了,斯普鲁恩斯才接见他。值班军官那张狭长的像姑娘一样光滑的脸、他偷偷地投向他的怜悯的目光以及等待时的焦急心情,帕格全都终生难忘。
斯普鲁恩斯在窗子旁一张立式书桌上签署文件。“你好,帕格。请等一会儿。”他说。他以前从未用过亨利这个小名称呼他。他几乎对任何人都不用小名称呼。斯普鲁恩斯穿一套浆过的卡其军服,显得非常整洁。瘦瘦的脸,很好的气色,平坦的腹部。帕格往常曾多次想到过,现在又一次想到,这位中途岛战役的英雄和下巴像攻城槌、虎视眈眈、浓眉、时而脾气傲慢、时而嬉皮笑脸的海尔赛相比,不论在外表或者是行动方面都是这么普通平凡。
“好吧,”斯普鲁恩斯小心翼翼地把钢笔插进笔套,然后把两只手放在后臀上,两眼瞪着他。“在塔萨法隆加海面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我遇到什么情况,将军。其余的情况我不大清楚。”这两句实事求是的话刚出口他就觉得懊悔。不合时宜的轻浮语调。
“‘诺思安普敦号’上生命损失很小,为此你将受到表扬。”
“我从不希望为这样的事情受到表扬。”
“我们将能修复其他三艘重巡洋舰。”
“那太好了。我当时也希望能驶回港口,将军。我尽了最大的努力。”
“这次战役到底是在哪儿出了差错?”
“先生,我们在一万两千码的距离外开始射击后发现受到鱼雷攻击。这片水域原来估计是在鱼雷射程之外的。要末我们受到了潜艇伏击——由于我们的驱逐舰屏护部队相当大、发生这种情况似乎是不可能的——要末日本人有一种远远超过我们鱼雷射程的鱼雷。我们以前有过关于这种武器的情报。”
“我记得你给舰船局关于这个情况的备忘录,以及你关于在战列舰上装置防雷隔堵的建议。”
维克多•;亨利由衷感激,不觉展颜一笑。“是的,将军,我现在亲身经历了几次这种武器的攻击。它们确实存在。”
“这样的话,我们的作战理论应该作出相应的修改。”那双大眼端详着帕格。他的立式办公桌起着防止谈话拖得过长的作用,帕格暗自寻思。他竭力避免把重心从一条腿移到另一条腿,而且下了一个决心,有朝一日他的时间变得值得珍惜的话,他也要弄张立式办公桌用用。“应该去找尼米兹海军上将谈一下。”斯普鲁恩斯说。“我们去吧!”
维克多•;亨利连忙跟在斯普鲁恩斯后面,沿着走廊走到一间有两扇高大的、品蓝色的、上面饰着四颗金星的办公室门前。他记得吉美尔海军上将曾在老办公大楼里一间类似的办公室里接见过他,那时他情绪很好,脸上浮现出勇敢的笑容,而他的被炸毁的舰队在窗外阳光里冒着浓烟。帕格当时进去会见吉美尔时心情是平静的,满怀信心的。而现在,他在颤抖不已。为什么呢?因为他现在正处于当时吉美尔所处的地位。也是一个吃了败仗的人。
他们径直进去。尼米兹独个儿站在窗前,双手交叉在胸前。看起来他完全是在晒太阳的样子。握手很热诚,方形的晒得黝黑的脸很愉快。阳光照亮了他的一头白发,白发下那双炯炯有神的蓝眼呈现出蓝灰色。在那张慈祥的、几乎是温柔的脸上,那双半被阳光照亮、半藏在阴影里的严峻的眼睛使维克多·亨利更加忐忑不安。
第四部 帕格与罗达第四十八章(4)
“亨利上校说日本有一种射程很远的驱逐舰鱼雷,”斯普鲁恩斯说,“他是这样解释塔萨法隆加的。”
“很远是多远?”尼米兹问帕格。
“大概达到两万码左右,将军。”
“我们该怎样对付?”
帕格觉得喉头很紧,他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在未来的海战中,将军,我们的驱逐舰发动鱼雷攻击之后,整条战线应立即开火,使炮火达到远得多的距离外,并在交战时作闪避性急转弯。”
“你看到另外几艘重巡洋舰被击中后是否作出闪避性急转弯?”尼米兹用平静的、带着浓重的得克萨斯口音慢吞吞地说,但他的神态并没使帕格感到平静。
“没有,先生。”
“为什么?”
维克多•;亨利现在必须在太平洋舰队司令面前回答这个他个人前途所系的问题。他已经在那篇长达十五页的战斗报告里试图回答这个问题。
“将军,这是个在战斗高潮中出现的错误。我的大炮全部瞄准敌人。我正在对敌人作夹叉射击。我想替被敌人击中起火的三艘巡洋舰报仇。”
“你报仇的目的达到了吗?”
“我不知道。我的射击军官声称对两艘巡洋舰命中两次。”
“证实了吗?”
“没有,先生。我们必须等候特混舰队的报告。即使有了这样的报告,我个人还是会保留怀疑。射击军官经常受到想像力的干扰。”
尼米兹向斯普鲁恩斯眨眨眼。“还有其他意见吗?”
“在我的报告里我列举了几点,先生。”
“譬如说?”
“将军,不产生炮口火焰的火药在三七年就是军械局的一个计划项目,那时我还在军械局工作。直到今天我们还没这种火药。敌人有了。我们在夜战中不赞成使用探照灯,以免敌人发觉我们的位置,可是我们只消开了几通排炮,马上就暴露了我们的方位、进入角和前进速度。那天晚上我们的战线看起来像四座火山喷发。壮丽非凡的景象,先生,使人在精神上受到莫大的满足。但同时也给日本人解决了发射鱼雷的问题。”
尼米兹转向斯普鲁恩斯:“就无炮口火焰的火药问题今天给军械局发一个急件,随后立即给斯派克•;布兰迪发一封私人信。”
“是,先生。”
“尼米兹伸出一只缺了一个指头的青筋虬结的手,抹了一下方下巴,然后说:”我们自己的驱逐舰发动的进攻也完全失败了,这究竟是什么缘故?他们使用雷达取得突袭的效果,对吗?他们比对方占先一着。“
帕格觉得——可以这么说——好像又回到鱼雷水域。这个问题很可能成为塔萨法隆加事件调查庭上的关键问题。“将军,这是一次反向行动,敌我双方在方向相反的舰道上运动。相互接近的相对速度是五十海里或者更快一些。发射鱼雷问题发展得很快。当驱逐舰舰长要求准许发射鱼雷时,赖特将军情愿等到更接近目标时再说。在他同意发射时,敌人已经接近船尾。因此这变成一次必须当机立断的在最大射程上的射击。这就是在‘诺思安普敦号’上所见到的情况。”
“然而敌人当时也面临完全相同的问题,而他们却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他们毫不费力地打赢了这场拼鱼雷的战斗,将军。”
经过一阵子使人难受的沉默之后,尼米兹说:“好吧。”他离开窗子,向帕格伸出手来。“我知道在中途岛你失去了一个飞行员儿子,他在战斗中立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