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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斯特罗耸起双肩,摊开两臂,开玩笑似的装出一副没奈何的可怜相说:“五天!也好,我可以力争做出点事来。可是后面两篇稿子我是无能为力的,维尔纳。它们都只是些乱七八糟的笔记。头一篇,或者头两篇,亲爱的伙伴,我还可以试一试,把它们马马虎虎赶出来,但是如果你非得四篇全要不可,那我可只能像头拖不动车的老马一样躺倒不干了。”
贝克拍拍老人的膝盖。“把头两篇搞好等我回来。那就瞧你的了。”
第三部 拜伦与娜塔丽第三十四章(5)
“我也得上罗马去,果真需要吗?”娜塔丽问。
“是的。”
“然后我们还要回锡耶纳去吗?”
“你愿回去,就回去。”贝克心不在焉地说,一边看手表,一边站起来。埃伦送他出去。
卡斯泰尔诺沃夫妇走下楼来,米丽阿姆踮着脚尖跟在她妈妈的裙子后面。她探出头来,像戏台上的演员那样用高声的耳语问娜塔丽:“德国人走了吗?”
“走了,不在这里了。”
“他叫路易斯吃苦了吗?”
“没有,没有,路易斯好得很。”娜塔丽紧紧抱住孩子,就像是他跌倒了把他抱起来一般。“你们两个到外边门廊上去玩好不好?”
“我们可以吃块蛋糕吗?”
“可以。”
四个大人立即在餐室里开了个秘密会议。现在已是危险关头,杰斯特罗必须立即转移。他们认为这些都是不言自明的。他们决定,卡斯泰尔诺沃必须去找弗兰肯塔尔商量,但是不能在电话里谈。下午的公共汽车半小时后就要开车。医生戴上帽子便出发了。接着是惶恐不安的一夜。他妻子一夜没合眼,直到他第二天一大早回来,才算把心放下。弗兰肯塔尔的建议是他们最好还是向海岛出发,因为上星期刚开走一条矿砂船。下一班开往厄尔巴岛的轮渡是后天。
“那就是上科西嘉去罗。”娜塔丽说,难以抑制的快乐掩盖了她心头的怦怦乱跳。
“去厄尔巴,”医生说。“我们得到了那儿再等。科西嘉方面的事情还没进行。”
“也好,”杰斯特罗说。“拿破仑当年能从厄尔巴出走,我们一定也能办到。”
他们逃离的那天早晨,大雨如注,狂风怒号。惊涛骇浪冲击着皮昂比诺海滨一带的海堤,浪头比海堤还高。乘客们三三两两开始登上码头边颠簸的小渡轮。远处一间棚屋里有三个海关警卫,淋不着一滴雨,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抽着烟斗,呷着酒。弗兰肯塔尔已经准备妥当游览证明,买好了船票;因为厄尔巴岛上有监狱,所以游客必须经过批准。但是谁也不来检查证明文件。这几个私自潜逃的人混在其他打着雨伞的旅客中间登上了渡轮;铁链哐啷哐啷地响,柴油机咳呛着喷出刺鼻的浓烟,渡轮摇摇晃晃驶离了停泊地,弗兰肯塔尔向他们挥手告别,还若无其事地大喊一声再见,他们就这么出走了!
回头朝大陆上看,只见它笼罩在滂沱大雨和皮昂比诺高炉的烟雾之中。娜塔丽回想起头一天夜里火车窗外高炉喷出的熊熊烈焰把路易斯吓得一通大哭,惹来一个巡官来检查乘客的证件。米丽阿姆操起她银铃一般清脆的托斯卡纳土腔,乱扯了一通意大利娃娃话去分散路易斯的注意,也分散了那个巡官的注意,把他逗得笑呵呵地走开了,没给他们一点麻烦。尽管她心头充满恶梦一般的恐惧,从意大利出走的路上出现的险情却是只此一遭。
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经过一段叫人头晕目眩的缓慢航行,厄尔巴岛终于在濛濛雨色中隐隐逼近,云遮雾障,青山起伏。他们下船的地方是一处海风很大的马蹄形港埠,临海一带都是旧房屋,一座古老的堡垒居高临下,虎视眈眈。遵照弗兰肯塔尔的嘱咐,安娜披上一条白头巾,娜塔丽披上一条蓝头巾,埃伦口里衔了一个烟斗。一个体态犹如枯树的老人赶了一辆骡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招手叫他们上车,随即用一块肮里肮脏的帆布当作雨帘把车子罩上。接着便是很长、很长的上山旅程,骡车一路颠簸滑行。透过窗格子上镶装的薄云母片朝外看,山上的葡萄园和农田都是在雨雾中的一团团模糊不清的浓绿。帆布里面的空气又霉又闷,骡膻味冲得人透不过气来。赶车的老人没说过一句话。路易斯一路上都在睡觉。马车终于停下。赶车的翻开雨布,娜塔丽提起僵硬的两腿踏下车子,正好踩在一滩水洼里。他们来到一个斜坡上的山村石铺广场上。四周不见一个人影;连狗也看不见一只。暮色已临,雨也停了,淌着雨水的老教堂石头门面呈现一片深紫颜色。这儿的宁静简直叫人害怕。
“我们到了什么地方?”娜塔丽用意大利话问赶车的。她的普通说话声音听起来竟像是大声吆喝。
赶车的第一次开口:“马尔恰纳。”
第三部 拜伦与娜塔丽第三十五章(1)
贝尔埃尔骑术学校的马夫们正在侍弄又是嘶叫又是踢腾的为数可观的马匹,但此刻在场的骑手只有梅德琳和拜伦两人。梅德琳的全身衣着都是刚从硬纸盒里取出来的全新货色:浅黄色马裤,柔软锃亮的棕色马靴,男人式样的羽饰帽子。拜伦穿了一件华伦的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的运动衫,一条褪了色的粗蓝布工装裤,一双帆布胶鞋。一个衣服龌龊的干瘪马夫把他打量了一下,牵来一匹名叫杰克•;弗罗斯特的毛色纯黑的高头大马。拜伦把两边的马镫调整好,翻身上马。杰克•;弗罗斯特登时贴着两耳,翻动着红通通的眼珠子,撒腿朝峡谷发疯似地飞跑。这匹马力大无比,飞跑起来倒是平平稳稳,拜伦索性放松缰绳,任它跑个痛快。经过小径上当道横着的一块白色磨石时,杰克•;弗罗斯特使前蹄腾空,耸起脊背,大声嘶叫,鼻孔喷气,表演了一个好莱坞的极度惊险镜头。拜伦颇费点儿劲才算没被摔下马鞍。这马显然得出结论,此人是个骑马的好手,也就安静下来,还掉转头来,像是询问似地朝他看了一眼。拜伦看见梅德琳也在这条小路老远后面跟来,穿过杰克•;弗罗斯特方才扬起、此刻正在沉落的尘土。“好哇,你喜欢跑,你就跑吧,马儿,”他一面说,一面把两腿一夹。“继续前进。”
杰克•;弗罗斯特急忙重新开步,纵身跃上一条陡峭的盘山小路,闪电似地沿着峡谷的山坡直奔山顶,快得叫人毛发直竖。到得山顶,它便站定不动,低头喘气,声如鲸鱼喷水。拜伦经过这一番震颠,身心大快,立即下马,把它拴在一棵树旁,自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凭高歇息。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下面马蹄得得,梅德琳也上来了,浑身一层尘土。“你的马怎么了?”她大声问。
“我想它需要活动活动。”
她吃吃地笑着,让拜伦扶下马。“我还以为它也许是约好了要上旧金山去赴早宴哩。”
他们并肩坐在一块宽阔平坦的岩石上,视线越过了峡谷,眺望阳光照射之下的那一带粗犷的群山。蜥蜴在山岩上追逐食物,苍鹰在他们下面的半空中盘旋着,厉声嘶叫。两匹马都在喷气踢腾,把它们身上的鞍辔弄得叮当作响。这声响更衬托出山顶的寂静。
拜伦等着她说话。这次骑马出游是她硬求着他的,她也没说明为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没什么麻烦事吧,梅蒂?”
“哦,勃拉尼,我碰上了一大堆麻烦。不是的!不!”她忍不住一阵笑。“瞧你的脸!像一架电传打字机那么灵敏,好哥哥。天哪,难道那一回我是吃了亏了吗!我没怀孕,勃拉尼。别用枪口对着人。”
他搔着头皮,勉强露出个笑容。
她没好气地伸出一个指头朝他晃动。“瞧你对自己的妹妹竟会想到那么坏的事情上去!不是的,我是为了调换一个工作伤脑筋,不过,”——她很快用一个金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我不能在妈面前跟你谈这件事。”
“你在这儿吸烟行吗?我看见有块牌子上说这个峡谷容易失火。”
她耸一下肩,深深地吸一口烟。“你记得莱尼•;斯普雷雷根?”
“当然。”
“环球公司请他担任制片人。他要我做助手。”
“克里弗兰怎么说呢?”
“大发雷霆!气坏了。”她朝拜伦笑笑。她的脸上泛起红晕,两眼射出热切的光芒。“我可不能不考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