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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说了会话,多半是刘子业在说,怀念儿时地一些小事,楚玉在他停顿下来时嗯嗯两声,表示她正在听着。
说着说着,此时远处却隐约传来清脆童稚地歌声,好像有几个孩童在唱着什么歌,声音亮亮的很是好听。
宗越听见这歌声,暗道怎么又有人骚扰,正想令人将小孩赶走,刘子业却忽然坐起来招招手,道:“让他们过来。”他兴高采烈地转向楚玉,“阿姐,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教我唱的歌谣?”
楚玉心中一真慌乱,面上却很镇定,微笑道:“都是这么久的事了,我哪里还记得?”
幸好刘子业并未起疑,他张嘴想要自己唱,张了几下后无奈的闭上:“我也不记得了。”只一会他又高兴起来,“我叫那些小孩来,让他们唱给我们听。”
被护卫带过来的是四个孩子,二男二女,都是六七岁的模样,男梳着冲天辨,女的头上扎两个小包,他们穿着的衣服很简谱,是薄薄的洗得发白的麻衣和草鞋,不过四人手上都拿着香甜的糖酥和新鲜的果子,吃得满嘴满脸都是。
刘子业心情正好,也没有计较这些小孩在御驾前仪态不佳,只挥了挥手,问道:“你们刚才唱的都是什么歌?很好听,再唱一遍给我听听。”
四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害怕,他们刚才就在唱歌,却被两个很凶的大哥哥带过来,现在不太敢开口了。
刘子业不满的看了宗越一眼,后者从怀里摸出几个钱,弯下腰对四个小孩道:“看到这个了么?这个是钱,拿了钱能买很多好吃的,你们好好的唱,就像刚才那样唱,唱好了我给你们钱。”他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很和气的样子。
看到钱,小孩子们一个个眼睛发出光来,其中一个也顾不得脸上的糖渣汁水没擦干净,头一个唱出声来,有了他开头,剩下三个小孩也跟着唱了起来,他们一边唱,一边随着音律转圈蹦跳,大概是小孩子的一种游戏,因为跳动着,几人的发声也不是很清楚,更不整齐,只是听着孩童清脆柔嫩的嗓音彼此交错。
刘子业原本面带微笑听着,可是听着听着,笑容僵在了他的嘴角,他的面色变成了一种奇怪的铁青。
楚玉看他神情不对,已经知道不妙,可是那几个小孩唱歌带着点地方的口音方言,方才她没仔细听,也没明白小孩子唱的是什么,不过现在她也无暇再细听了,连忙打断他们:“停下!都停下!”刘子业脸色难看成这样,这些孩子一定唱了些什么他不爱听的。
刘子业的嘴角不带感情的扬了扬,慢慢的道:“对,停下,我方才没听清楚,现在你们站在我面前,一个个把这首歌谣清清楚楚的唱一遍给我听。”
小孩子不疑有他,听话照做了,四个孩子,唱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歌词:真皇帝,假皇帝,皇宫有二帝,老天子,少天子,湘中出天子。
听到最后,楚玉已经是心中冰凉一片。
刘子业不咸不淡的问:“这首歌谣是哪里来的?”
四个小孩互相看了眼,其中一人道:“是我们大家都在唱的歌,很多人都在唱的。”
刘子业瞥了宗越一眼,淡淡的从嘴里吐出来两个字:“杀了。”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一百一十章 谁是真天子
了。
直到抵达公主府,这两个字依旧在楚玉的脑海里回旋。
她始终忘不掉那时候刘子业的眼神,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的狰狞,残忍,恐惧,焦虑,阴暗,最终糅合而成的可怕的平静。
她也始终忘不掉,在刘子业说出了那两个字后,宗越手一挥,身旁护卫便如狼似虎的扑上去,雪亮的刀锋切过小孩子细幼的颈脖,鲜红的血从伤口处喷出来。
她忘不掉小小的身躯像羽毛一般的倒地,身下的鲜血染红了碧草,四双清澈纯真的眼睛里甚至还来不及痛苦,只有一点点的错愕,凝固在瞳孔中。
简直好像有什么人拿刀子刻在了她脑子里一样,怎么都抹不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杀人,先前山崖之上遇刺的时候,她也算历过生死,见过死尸,可是从来没有像这样,看着单方面残杀手无寸铁的人——还是四个孩子!
她为刘子业的眼神所惊悚,来不及阻止,声音犹含在嗓子中,几个孩子便已经纷纷倒地。
回去的途中,楚玉一直处在一种接近木然的情绪中,脑海里反复回放那一幕情景,说不出是难过愤怒或是怨恨,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变成了木头。
那几个孩子只是唱一首流传的歌谣,却不料因此丢了性命,他们也许甚至不明白这歌谣的具体含义,只是倒霉的在刘子业面前唱了出来。
一直到快接近山阴公主府的时候,楚玉才找回自己说话的能力:“陛下,您可知道,那湘中出天子,是什么意思?那歌谣虽然大不敬,可说得好生含糊,实在是叫我不解。”那首歌谣其实很浅白简单,意思也很明确,就说皇宫中有两个皇帝,湘这个地方会出天子。但是目前楚玉对大局的了解还不够,不知道那真皇帝假皇帝各自指的是谁,而那老天子少天子,又是什么人物。
刘子业看了楚玉一眼,阴郁狠毒的眼神有些柔化,静默片刻,他叹了口气道:“前面一句是说,宫里有两位皇帝。我是假皇帝,戴法兴是真皇帝。”
戴法兴?
楚玉偏头想了一会,才把名字和真人对起来,她出入皇宫时也曾见过这位大臣,是先皇留下来的老臣,看起来很忠厚的样子,难道这人想篡位?
刘子业抱着楚玉的手臂。道:“阿姐别看我现在是皇帝,可我看地奏折,都是他先看过的,不知道有多少被他扣下,我想赏赐什么人,都得被他说两句,上回我想赏赐阿姐你一些东西。戴法兴却给你减去了一半。难道他不是真皇帝么?”
除了戴法兴之外,其他几个先帝留下来的老臣,也都事事处处管着他,对他指手画脚,他虽然杀人,但杀的只是些小官员,没办法对戴法兴之流怎么样。
楚玉险些脱口而出“我不介意”,但看看刘子业现在的脸色。还是忍了。
赏赐多少她是真不介意,那都是额外来的,她公主府有足够的钱财挥霍,再来什么赏赐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楚玉的观念是钱够用就好,生活舒适就行,否则就算坐在金山银山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显然刘子业并不是这么想地。他面色猛地晃过一片艳丽的血红。一瞬间诡异的阴戾后面容又变得更加苍白:“至于后面的,嘿嘿。湘中出天子……阿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皇叔,湘东王。”
湘,就是湖南一带,而在那里封王的湘东王刘彧,是刘子业的叔父,比刘子业年纪大,正好应了“老天子”一说,巧合地是,刘彧的名字,正好与本朝开国皇帝刘裕读音相同。
楚玉深呼吸几下,反手握住刘子业的手:“从前一直不知道,陛下竟是这样辛苦的,希望陛下要好好保重,对了陛下,我们立即回去吧,以免陛下不在宫中,被这些小人给趁虚而入了。”
刘子业微微一笑,道:“阿姐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这些老不死得逞的。我会让所有人瞧瞧,谁才是真天子!”此时他的神情既不凶狠也不残暴,语调甚至还有点儿温柔,可是楚玉看着他的眼睛,从心里凉到手掌心,几乎要不可遏止地发起抖来。
那眼睛里仿佛闪烁着幽幽的绿芒,是属于野兽的目光。
走到公主府门前时,已经是接近傍晚,虽然天色还比较明亮,但也染上了少许暮色,墨香身穿墨绿色的衣裳,一脸焦急的在门口站着,见她回来,连忙上前迎上。
先向刘子业施了礼,墨香才转向楚玉,舒了口气道:“公主,你可算是回来了。出事了!”
见墨香似有焦虑之色,楚玉心里咯噔了一声,猛然就联想到了昨天听到的消息:容止病了。眼下墨香如此着急,难道是建康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
楚玉先前就经历了一番惊吓,已经是身心俱疲,此时想到容止有事,好像一下子被抽离了最后一分气力,身体晃了晃,几乎就要摔倒在地,墨香连忙伸手搀扶住她,急切的唤了两声,楚玉才缓缓的回过神来。
楚玉用力抿一下嘴唇,失去血色地双唇泛起少许血红,过了好一会儿,她反手握住墨香的手腕,神情平静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