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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嘴角抽动一下,他的爷爷就是许惠福。爷爷出身不好,文革时遭到批斗,在那个史无前例、善恶颠倒的时代,终因熬不过那惨绝人衰的体罚而含冤惨死在这堵墙下。他们逼父母与爷爷划清界线,父母因拒绝也遭到批斗。
阿拉在文革后出生的,生下那年,父母都是三十六岁,父亲的叹息、母亲的沉默养成阿拉的思考、倔强。据村上老人讲,父母在文革期间有过几个孩子,因生活艰辛,先后都饿死了。
前面有个砖砌起得主席台,每到学校开会,大家就会聚到台下,听校长在台上讲话。去年这个时候,方声——方圆几十里唯一的大学生就曾从北京来到这里,在这个台上慷慨演讲,抨击腐败,可惜他没能去听——校长不让他们出去。
阿拉下意识的摸了一下书包,书包里有方声的两份证件,身份证和学生证,那时他去年秋天在河边捡到的。听说方声又来了一次,可他还是没有见到……
“阿拉,你又在想什么?”卢花疑惑地看着他,“刚才差一点撞在门上。”
阿拉回过神,耸一下肩,把快要滑下的书包往上托了托。书包带子已被汗湿透了……
二
阿拉家不远,离校二里,与卢花分道后,一路慢慢走着,爬上—座山梁子,就看见自己村子了。令他吃惊的是村东头冒出一股股烟,大叫的人声也听得见。“会不会……”阿拉不敢想下去,他的眼睛瞬时睁大了,拎着书包,拼命地跑起来,太阳仍泼洒着令人窒息的热,阿拉没有感到,他脊背上冒出的汗冰一般冷……
啊,是!正是自家!阿拉看清了,腿软软的,如同踩在棉花上,不知如何走到家门口。母亲从断瓦残垣里站了起来,手颤抖着,嘴唇哆噱着,脸上挂着泪:“俺的儿呀,咱这可怎么过?”
邻居扶着疲得软弱的父亲过来:“拉儿回来了。”父亲直呆呆望着天的眼珠微微转动一下,脸上抽动起来。
阿拉感到脑袋有些沉,很软地坐在一堆被火烧过又浇上水的草上。屁股接触到凉意,似乎汗孔收缩了一下,传到脑后,昏倒的感觉消褪下去。粗重的呼吸里,听见母亲在给邻居讲失火的原因。
“就喂喂猪功夫,锅底下烧着两块一柞长的木头。喂猪回来,火便着了出来,俺泼了一瓢水,火窜上了屋项。俺喊救火,喊救火,便着起来了,五间屋全着了起来,粮食全着了。什么东西也没抢出来,俺这可怎么过?”母亲大哭……
一样人走了,又来一群……
“就喂喂猪功夫,锅底下烧着两块一柞长的木头,喂猪回来,火便着了出来。俺泼了一瓢水,火窜上屋顶,俺喊救火,喊救火,便着起来了。五间屋全着了起来。粮食也着了,什么也没抢出来。俺这可怎么过?”母亲又哭……
又一群走了,再来一群……
“就喂喂猪功夫……”
阿拉苦恼地摇摇头,使劲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再听见邻居们的议论声了,只有母亲还在抽泣。阿拉睁开眼,太阳已收敛了它的肆虐,在西方幻出一片残黄,母亲蹲在那里,父亲坐在地上,头埋在双膝间。阿拉站起来,走到母亲跟前:“妈,……”他听见自己声音有些颤抖,感到眼有些热,便没再出声。
母亲哭了一阵,噙着泪,在地上支起两个砖头,淘些小米,蹲在地上,烧起火来,天渐渐黑了下来,屋里着过火的灰烬堆里偶尔有火星隐约闪现……
锅底的火映着母亲那满是皱纹、饱经沧桑的脸和干裂的嘴唇。
一直沉默的父亲开口了,“孩他娘,你那首饰带出来了吧?”
“嗯。”母亲应着,在裤上抹把手,从布袋里掏出一对镯子,这是母亲出嫁时,姥姥给母亲的。母亲把它递到父亲手
里,“值上百块吧?”
“那又中什么用?孩子考上学少说也得两三百,还得盖屋,饭也总不能吃人家的。”
“那怎么办?”
“爸,妈,我不上了。”阿拉哭了起来。
父亲没有理他,继续说:“刚打的麦烧了,秋天那茬粮还早,我看,去贷一些吧?好歹吃上饭,再搭个棚子住着,糊弄过秋天再说。”
母亲没再接下去,只是默默地添了把草。饭熟了,她盛一碗给父亲,再盛一碗给阿拉,自己也盛了一碗……
天越来越暗,屋里灰烬的火星已灭净,只有刚才烧饭的那堆火尚在,闪着微微的光。
邻居送来几张席,阿拉在一张上躺下了。
天并不暗,笼着一层爱莫能助的云,一轮肃杀的月挂了起来。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怜悯地躲避着阿拉伤的目光。
父母亲依然未睡,辗转反侧,偶尔听见父母低声的轻轻叹息。
阿拉睡不着,他直视着天,脑里闪过母亲哭泣的一幕幕,母亲要卖首饰对阿拉刺激尤大。这对镯子对母亲是多么重要,文革时那么困难她一直珍藏着,而今天,却要卖掉。
烦躁化为惊惶,被忧愁的丝缕拉进一片彷徨的氛围……
阿拉感到恐怖,他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他陷入一片愁惘,他只想哭。毕竟,我们的阿拉只有十六岁,十六岁,尚未尝及人生的真正悲苦,虽然他比任何一个同龄孩子都要优秀,可这场骤然来临的打击已令他无法承受。他翻了个身,全身海上关节都在痛,无力屈仲。 “我能为父母做什么?”忽然一阵风刮过,夹杂着木头燃过的味,“我考了大学会不会像他们一样我不下工作?”小虫爬过的声音,混在这静得怕人的夜里。父母那边没有什么声音,阿拉忽然感到毛骨悚然。
阿拉很想得太多,脑又有些沉,渐渐跌进这忧伤的夜里。
三
天亮时,阿拉醒来,看见父母都在清理瓦砾、灰烬、他起身过去默默地帮父母整理
母亲放下手里的活,过去盛了饭,“拉儿吃饭吧。”母亲声音有些沙哑,阿拉看见母亲眼睛肿得厉害,头上又添了些白发,—夜间苍老了很多。
母亲看着阿拉吃了几口,自己又过去忙了。阿拉机械地吞咽着,饭原有的香味已然失去,口里麻木得很,如同舌上生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吃过饭,阿拉担了几担水,又去借辆车子把瓦片送出去,木灰打扫进猪圈。猪昨天受了惊,病得爬不起来,母亲只好用瓢端着猪食在它嘴边喂,阿拉去找兽医给猪打了针。几个邻居过来表示慰问……
一天很快过去了,忙了一天的阿拉又躺下了,他已打定主意不再上学,虽然学校对他来说如此温馨。“退了学又能干什么?打工,不是报上说大学生有些甚至比不上打工青年吗?可怎么同父亲母亲说过这件事?”“不如我偷偷走呗?”“不行,父母怎么会受得了?”“但我在家于事无补,反给父母添许多麻烦。” “不妨给父母写封信,让他们不要担心。”……思索的火星在脑里一个个闪过。
毕竟只有十六岁,我们的阿拉那幼稚的尚未成熟的脑袋很难考虑许多成人的感受。冲动战胜了理智,一个令母亲伤透了心的计划就这样在冲动之下匆匆决定了。
父母已然睡着,席头上有蜡烛,阿拉摸过来点亮了,又拿过书包找出来纸和笔,以他少年略带幼稚的语言写道:
亲爱的爸爸妈妈:
(这是信的开首一句,阿拉咬咬笔杆写了下去)
我就要离开你们了,就像在母翼下长大的雏鸟终要离开一般,我爱你们,就像你们爱我一样。这是一场残酷,无情的火吞噬了我们的一切,面对这现实,我们痛苦也是无用,我们应努力重建我们温暖、幸福的家。
爸妈,文革的苦难。你们过来了,我坚信,你们能走出这小小困境。也许,这是一插灾难,但“祸兮,福之倚”,对我,这是一个机会,我不愿这么平淡的过一生,即使上了大学,我也终是报着一丝遗憾地生活,若再同报上那些人们不能为国家做贡献,碌碌地生活又有什么用?我希望自己能接受生活的磨难与洗礼,并以此为资本,来塑造一个完美、充实、真正的我。
爸妈,我是你们唯一的,引以自豪的儿子,我是你们的骄傲,你们的来来。我要踏出一条的路。你们一定会相信,你们的儿子能够融入社会,更能在社会里成长。你们抹干泪水,等待儿子的凯旋而归吧。
爸妈,火,并不可怕。一无所有,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去向它挑战,不敢面对它。
此致
儿百拜
阿拉把信折好,从书包里拿出那张报纸,连同信一起放着,又掏出自己课桌抽屉的钥匙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