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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几耳光,打得玉宝牙齿缝直流血,眼睛直冒花。院子里还积着一汪汪的雨水,玉宝被打得摇晃着在烂泥里转了几个圈,好容易没摔倒在地下。等他站定,才听清保长在骂:“笨蛋!傻瓜!小兔羔子!你瞎了眼啦?你想把箱子压在花匣子上面是不是?——嗬!大学生呀,你还把书包背来啦?我是雇你来放猪的?还是雇你来念书的?拿来,把书包拿来!怎么,叫你把书包拿来!”玉宝一点没有哭,一听保长要他的书包,瞪着小黑眼珠,用袖子擦了擦嘴上的血,两手按住小书包直往后退。“给你?这是我的书。”生怕阎王保长抢去。阎王保长见玉宝不给书,恶狠狠地上去,一把扭住玉宝的耳朵,从脖子上硬把玉宝的小书包给夺下来。翻开一看,果然是几本书,他一把掏出来,不由分说就要扯,玉宝见要扯他的书,他什么也不顾了,急得扑上去,一面骂着,一面就往回抢。保长见玉宝还敢来抢书,照他一脚踢来,把玉宝“扑通”一声踢倒在烂泥塘里。保长把三角眼一瞪说:“给你书,给你书!”“哗,哗”几把,就把几本书和本子全扯成碎片,朝玉宝脸上扔来,碎书片扔了一地。保长还不甘心,还不断地用脚使劲踩那些碎纸片。周老师给玉宝的几本书和本子,这下子都完了;剩下那半截铅笔,保长也不饶它,“咔嚓”一声,折成两半,也扔在地上用脚踩。边踩,嘴里边骂:“我看你再念书,我看你再念书!告诉你,今后要不好好给我干活,猪要是卡坏了一条腿,当心我揍死你!我知道你很调皮,不给你个下马威看看,你不知道我的厉害!”完了,他又把玉宝的小书包也几下子扯成了碎布条。英子和淘气见玉宝被他爸爸打在烂泥塘里,高兴得跳着脚直叫:“好!”那些绅士和财主们也在狂笑。王红眼活动着三瓣子嘴笑着说:“哼!一个穷要饭化子,还想中状元呢,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玉宝从泥里爬起来,看书和本子全完了,又气又伤心,“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他边哭边骂地奔保长扑去,保长往旁边一躲,骂道:“你敢耍赖,你敢耍赖?你要造反哪?我揍死你。”回手举起他手中的文明棍又要打。刘打头的从屋里拿东西出来,看见了,忙赶上去一把抓住玉宝,用身子挡住文明棍,假装十分生气,摇着玉宝的头,大声骂道:“哭什么?这里又没死人!你还哭吗?该揍!谁叫你不长眼睛!”又回头对保长说:“保长,叫他回去吧,弄这个小傻瓜来,光吃饭,啥活也不会干,还多操一份心。”保长把三角眼一瞪说:“你说什么?你懂得个屁!叫他回去,他家欠我的钱,你来还?谁有这小兔羔子长得鬼,他想吃我的饭、念你的书呢。告诉你,你可得好好看看他!不好好干,就给我狠狠地揍!”玉宝妈听自己的孩子哭叫,连忙跑出小屋来,见玉宝满身是泥,嘴边流血,她心疼得厉害!忙跑过去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玉宝一头倒在妈怀里就大哭起来。玉宝边哭边叫:“我的书,我要我的书!”玉宝妈替他擦着眼泪和嘴上的血,直叫着:“孩子,孩子,别哭哪,妈在这里!”阎王保长见玉宝妈在这里,就改用和缓的口气说:“你还没走呀!”玉宝妈没好气地说:“保长,谁家没有孩子?你自己的孩子,你舍得这样打吗?你自己的孩子,还要送到大连进日本学校;人家的孩子,硬弄到你家放猪,带两本书,你还给撕了。保长,一个人做事也做得太过分了!”保长用手指着玉宝说:“看看你的孩子吧,真太少家教了,我说他几句,他就当着贵客面前骂人。我看在客人的面子上,不过教训他几句,他就哭起来了,轻轻拍他两下,也算打吗?”保长越说越火了:“怎么你这个女人这样不懂事?我雇玉宝来,是雇他来念书的?还是雇他来放猪的?玉宝来放猪,是你心甘情愿送来的!他不来放猪也可以,你们把欠的村上买枪的钱还来就成。哼,给他们垫上了钱,还不说好的!”王红眼劝说:“保长,这种女人,就别理她!你息点气吧!”回头又骂玉宝妈:“不懂事的女人!在贵客面前,你发疯了?瞅你们那要饭化子样,你们能和保长比么?玉宝到保长家来,就要遵守保长家的规矩,好好干活。哼,还想读书!知趣一点,免得自讨苦吃!”贵客们也七嘴八舌地说:“该打!这孩子真该好好管教一下,居然敢骂起保长来了,太不象话了。”王巡捕说:“要让我的脾气,早把他揍成两半了。——好了,再见吧!诸位请留步!”
玉宝妈没有敢再吭声,和孩子抱在一起哭着。王巡捕和英子要走了。那些村长、保长和体面的财主们,都来和王巡捕握手,握一次又一次,说不完的奉承话。这个把英子抱起来亲一亲,那个又把英子接过去,还往她口袋里放钱,说:“到大连买糖果吃吧,将来上日本学堂当了女博士,可别忘了咱们呀!”英子歪着脖子讨好卖乖地说:“我要当上女博士,我还要做一套协和服,你说好不好看?”王红眼咧了咧三瓣嘴说:“好看,好看,当然好看啦!千万要做好料子的。”“好看,我上大连就到洋服店去做一套。舅舅,你带我去!”王巡捕笑着说:“带你去。你喜欢穿什么花色的?”“我喜欢——”她用手比划着说:“大朵大朵的玫瑰花色的。好看死啦!妈妈,你喜欢吗?”大烟囱上去一把抱住英子,亲着她的脸说:“喜欢。”忙对众人说:“你们看看呀,这么一点点的孩子,就会挑花色啦。哈哈哈哈!”众人忙陪笑说:“都是你的好福气呀!你这个老太太就等着享福吧。”
“王清一,王清一!你就要走呀?来,我也送送你。”
从客堂里走出一个穿着青缎印花马褂的瘦老头子来。这老家伙,能有七十来岁,把他的黑铁脸一丧丧,就象谁欠他两吊钱一样。这人正是保长的父亲老周春富,外人都叫他老周扒皮的。他晃晃荡荡地摆出来,边走边说,要送王巡捕。英子正在高兴处,见她爷爷出来,忙上去拉着老周扒皮的手,撒娇卖乖地说:“爷爷,我当上了女博士回来,你给我买汽车吗?”老周扒皮假装生气地说:“买汽车?你不想坐飞机呀?”英子说:“我想。”“你想?哈哈!你有那个命,你就坐吧。”淘气说:“爷爷,我也要坐。”老周扒皮说:“好,你们都坐,就不让你妈坐。”王红眼说:“还用得着你爷爷给你买飞机,到那时候,自然会有人给你买!”英子忙问:“谁?”王红眼说:“还用问吗?你的女婿呗。”英子举起洋娃娃照王红眼脸上就打了一下子,骂道:“死王红眼,快滚!我们家不要你。”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老周扒皮生气了,照英子背上轻轻用巴掌拍了一下,骂道:“没家教!敢骂老辈吗?都是你妈把你惯坏了。”大烟囱一听这话生气了,扭头横眼瞅着老家伙说道:“爹,说话别没良心!孙子、孙女,全是你惯坏的。还诬赖别人。”保长说:“爹,不叫你出来,你非要出来。喝一点酒,就说酒话。幸亏都不是外人……”老周扒皮摇头叹气说:“好好,都是我不对。我知道,我在哪里,你们总看我不顺眼。”王巡捕上去拉住老周扒皮说:“大伯,我要走了。请回屋歇歇吧。等秋后请你和姐夫都到大连来玩。”“哈哈哈哈哈哈,好啊!我秋天去。”淘气上去抱住王清一说:“舅舅,舅舅,我也要去玩。你到大连给我买一架大飞机呀!”“好好,给你买。”众人走到院子里,保长对村长们说:“昨天晚上雨真大,路恐怕还不好走。来,请上车,一起走吧,我也到村上去。”淘气说:“爹,爹,我也要去。”回头见玉宝还在一边哭,就歪着脖子瞅玉宝笑着说:“玉宝,别哭鼻子啦。升了猪倌,给你道喜吧。”玉宝心里很气,回头把小黑眼珠一瞪,吓得淘气倒退了好几步。直喊:“妈,妈!你看小猪倌要打我。”大烟囱上去拉住淘气,对玉宝说:“唉呀呀,你想造反啦?你敢打他?简直没有个上下啦。”又俯下身子对淘气说:“不要怕他!他敢打你,我就要他的小狗命。走,快上车吧。”淘气摇晃着大头,对玉宝摆着架子说:“听到没有?你到我们家干活了,我可不怕你啦。你敢打我,我就敢要你的小狗命。”说着就跑到大车跟前。大家早上车了。王红眼忙把淘气抱上大车,两个车夫就把马赶动走了。
老周扒皮立在院子里,见客人出了大门,回头看见伙计们还站在院里瞅着,忙对刘打头的喊道:“在这看什么?还不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