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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你又往哪儿去?”夏雨说:“我和霸槽有正经事哩。”夏雨娘说:“啥正经事,别人家都开始收豆子呀,你地里的活不上心,一天到黑也不沾家?!”夏雨说:“地里就那点庄稼你急啥?我就是有正经事么,给你说你也不懂。你给我五元钱!”他娘说:“我哪有钱?”夏雨说:“我是借哩,借五元钱将来给你还五万元!”夏天智突然说:“你偷呀抢呀有五万元?!我气得都不愿理你!你瞧瞧你这一身打扮,上身光个膀子,裤子黑不黑白不白像张老鼠皮,你那条黑裤子呢?”他娘说:“你管他穿什么裤子哩。”夏天智说:“咋不管,从穿着就可以看一个人的德性哩!黑衣服多好,黑为青,青为水,水为德哩!”他娘说:“你要他穿成个黑老鸦呀?!”夏雨说:“那爹给我钱,我从头到脚买一身黑去。”夏天智骂道:“给你个脚!墙高的人了,倒还有脸向我要钱?”
中星他爹咳嗽了一声,从厕所里出来。夏天智说:“你来啦?”四婶直努嘴儿,就把夏雨推出了院门。中星他爹说:“我来借个熬药罐儿,我那罐破了。”夏天智说:“你那病咋样了,还没好?”中星他爹说:“总不见回头么。”四婶去堂屋柜底下取了熬药罐儿,用抹布擦尘土,说:“丁霸槽是不是来说那女的事了?”中星他爹说:“这我不晓得。我听着是要开一个酒楼哩。”夏天智气又上来了,说:“酒楼,他们要开酒楼?你瞧瞧他那脚步,什么时候走路脚步沿沿地走过,凭他那走势,我就把他娃小量了!”中星他爹听了,拿了熬药罐就走,他走得一跃一跃的,真的像个麻雀。
夏天智说了声:“那你不坐了?”就喊,“夏雨,夏雨!”夏雨在院门外送走了丁霸槽,忙返身回来,说:“爹在哪儿不敞快了,回来给我撒气?”夏天智却说:“你嫂子的侄儿死了,你知道不?”夏雨吃了一惊,说:“白路死了?他不是在英民的建筑队里当小工吗,怎么死了?!”夏天智说:“建筑队在县城给人盖楼,脚手架突然坍了,架子上的两个人掉下来当场死了,白路本来在楼下搬砖,偏不偏脚手架坍下来把他压在下面,后来也就死了。”夏雨一时说不出话来。夏天智说:“人已经拉回来了,我和你娘去西街看了看。白路爹去世早,你嫂子又不在,再逢上个秋忙,他家全乱了套,你过去帮帮忙。”夏雨说:“人几时埋哩?”夏天智说:“事故还没处理完哩,我让上善去了,你去别的干不了,也就帮着把地里的活给干干。”夏雨拔脚就往西街跑。
西街白家,一片哭声。夏雨进去看了看灵堂后停放的白路,头肿得像个斗,人不像个人样,他站着流了几股眼泪。白雪她娘已经气病了,睡在东厢房的炕上,许多人围着说话宽心,给她喂水。院子的台阶上堆了一堆才收割回来的豆秆,豆秆没有摘豆荚,也没摊晒,猪在那里拱,白雪的嫂子就坐在一边拉长着声哭,旁人咋拉也拉不起。夏雨走到西厢房里,上善和白雪的二哥在说话,看样子话说得时间不短了,两人脸色都难看,上善就低了头吃纸烟。夏雨进去,白雪的二哥说了声:“你来啦?”就又说,“上善,你是代表村委会的,你说这事情行不行?五千元他英民就撂过手啦?!”上善说:“兄弟,你这让我为难哩么。四叔让我来,我也是请示了君亭的,以村委会的名义来解决赔偿问题,我就得两头跑着,这头低了我提一提,那头高了我压一压,大致差不多就可以了。”白雪的二哥说:“我把人都没了,他舍些钱算是啥事?他没办法?他青堂瓦舍的盖了一院子,这几年还挣得少了?他不肯多出钱那也好,我还要告他呀,我听说了,架子坍下来白路只是砸成重伤,如果及时送医院,人还能救,他偏偏就不往医院送,他说救过来也是残废,那以后就是个坑,多少钱都填不满,死了倒省事,给一笔钱后就刀割水洗了。”上善说:“你这有证据?”白雪的二哥说:“我听人说的。”上善说:“没证据你可不敢胡说!白路是最后死在医院里的,从架子上掉下来的两人是西山湾的,掉下来就没气了,英民还是送了医院,白路是清风街的,他英民能不给及时送医院?”白雪的二哥说:“那五千元就了啦?一条人命就只有五千元?!”上善说:“英民说他和另外两家基本上谈妥了,都是五千元。”白雪的二哥说:“别人的事我不管,他给我五千元我不行,我说一万就是一万,他要不给,我就不埋人,把尸首抬到他家去!”夏雨终于听明白了情况,说:“我插一句,赔五千元是太少,你们村委会应该给他施加压力。”上善说:“就是像你这样的人,只图说落好的话,才把事情越煽越放不下了。那你给英民说去!”夏雨只插了一句话,一句话就被上善噎住,心上不高兴,出了西厢房,把拱豆秆的猪轰走了。他在院子里立了一会儿,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就拿了院门口的背篓和镰刀去白雪二哥的地里去收割豆秆。
《秦腔》第二部分5 (3 )
夏雨收割了一阵豆秆,满脑子都是上善训他的样子,就不干了,径直往李英民家走去。他一路上想好了和李英民论理的言辞,但一到李英民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英民的头发全白了,弯着腰把一大两小的沙发往院子里抬,又开始搬床,床怎么从堂屋门里都搬不出来,他就骂他的老婆,老婆也不吭声,把头塞在床下往上顶,他一肘子将老婆掀开,用力把床一推,自己的手就夹在门框上,当下撕了一片皮,血流出来。他娘还在屋里腾一面立柜,一边腾一边流泪,腾完了就在中堂前的桌上烧香,人一扑沓瘫在蒲团上不得起来。三踅叼着一根纸烟,在院子里绕着沙发和床转,不停地拍沙发背,尘土把他的眼睛迷了,英民说:“那台电视机你也拿上,你就给个两万吧。”三踅说:“就那个破电视?我不要!沙发、床和立柜我给一万。”英民说:“一万?我买时掏了三万哩!”三踅说:“旧东西么!”英民说:“我才用了一年。”三踅说:“媳妇娶过门一天,分了手就是离婚。二婚的女人还值钱?”英民的娘身子戳在那里,半天没有动,说:“你再给加加,给一万五吧。”三踅说:“你也在事头上,不说啦,加两千。”英民说:“两千就两千,你拉走吧!”三踅着人把沙发和床往院门外的架子车上装,英民的老婆哇地哭起来。英民说:“你哭啥呀,哭啥呀,唉,我真……”他发着恨声,手背上的血已流了一片,在地上捡鸡毛粘。夏雨给他招手,说:“你过来,我给你说个话。”
夏雨把英民叫到了鸡圈旁边,夏雨说:“你把这些家具卖给了三踅?”英民说:“我急着用钱呀。”夏雨说:“你这是不是要给人看的?”英民说:“给人看能把三万元的东西一万二卖出?”夏雨说:“人都说你有钱,那你这些年挣的钱呢?”英民说:“不就是盖了一院子房,又添了这几件家具么。外头倒是还欠着几万元施工款,可已经两年了要不回来。”夏雨说:“我刚从白家过来,那边天都坍了,你能给人家拿多少?”英民说:“五千。”夏雨说:“五千元太少。出了这等事,谁也不愿意,既然出了,赶快让人入土为安,五千元是少了,你给上一万,我代表我爹平这场事。”英民说:“你和白家是亲戚,四叔让你能来给我说这话,我感激四叔和你哩!可我确实再拿不出来,如果给白路一万,那两家肯定也要一万,那我也就只有死了!”英民扭过头对老婆说:“你倒还哭个啥么,,把纸烟拿来,夏雨代表四叔来的,把纸烟给夏雨!”夏雨说:“我不吸。”英民拿了凳子让夏雨坐下。
英民的女儿从院门外跑进来,连声着喊爹,说:“来啦!来啦!”英民说:“谁来啦?”女儿说:“西山湾人来啦!”英民说:“来了就把人家请进来,谁也不能恶声恶气。”女儿说:“来了两拨人,十几个哩,在街口就骂,说要赔两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英民脸当下煞白,就对三踅说:“兄弟,你帮帮哥,你快去巷口把人挡住!”三踅说:“要闹事呀?我去看看!”三踅就出去了。英民说:“你看,你看,他们倒要两万!”远处已传来了吵闹声。英民突然说:“夏雨,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得了稀屎痨了,一急就夹不住屎啦。你坐,我上个厕所。”
英民去了山墙后的厕所再没出来,一伙人就进了院,粗声喊:“李英民。”夏雨跑到厕所,英民没在厕所,厕所墙上搭着一架木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