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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长的时间,藐金便一头扎进这场水深火热的初恋之中,如同我们寻常见到的骗子一样,孤独剑一会儿说他的信用卡莫名其妙地出了问题,也的确拿出花花绿绿的卡来给藐金看,可就是提不出钱来;一会儿又说他研究的纳米技术正在攻关阶段,然而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一旦攻克,按照合同他可以分到六位数字的钱。
他带藐金去了他住的地方,是为了不妨碍家人只好在家的附近单租的,房子有12平米大小,没有窗,不仅凌乱,而且有难闻的气味。孤独剑解释说,由于他大多数时间在单位,有空又要去网吧,这个地方几乎不住,也就是偶尔休息一下的地方。
有一次两个人坐车,孤独剑指着一处红砖楼房告诉藐金那里就是他的单位,因为他们的科研项目是保密的,所以对外不挂牌,于是藐金对这一幢红砖楼房肃然起敬,包括一晃而过的门前的两只白色的小玉狮子。
为了支持孤独剑搞科研,以便跟他肝胆相照共同苦尽甘来,藐金不仅花完了自己不多的存款,还把父母准备装修的钱偷出来给孤独剑用。自然,在孤独剑的住所,藐金连财带色如数奉上,于是那个腼腆的男孩子也就照单全收。直到真的榨不出什么油水来了,一天,孤独剑打电话给藐金,约她下班后在他的住所等,藐金有那儿的钥匙,也就如约而至,但是孤独剑始终没有来,藐金便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将近半夜12点钟的时候,藐金觉得有人轻轻地抱她,解她的衣服,她以为是孤独剑回来了,便在半梦半醒中很是驯服,等她脱光了衣服,才发现来人喘息的声音有些不对,因为清瘦的孤独剑不可能气喘如牛,于是她睁开眼,顿时吓得在一秒钟之内睡意全无,原来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黑黑壮壮的男人。
藐金尖叫着跳下床来,慌乱中将床单裹在身上瑟瑟发抖,她说你是谁?我告诉你我的男朋友马上就要回来了。陌生男人冷笑道,你说的是孤独剑吧,他早就走了,把你和这间房子续租给我,我叫阿黑哥,你以后就管我叫阿黑吧。
藐金怎么可能相信阿黑哥的话?一连数天,她疯狂地寻找孤独剑的下落,但是他们共同去过的任何地方都没有孤独剑的踪迹,网吧里当然就更不会有了,这个人就像没出现过那样消失得寂寂无声。这时,那座门口有一对小玉狮子的红砖楼房陡然跳进藐金的脑海里,她便凭借清晰的记忆找到了那座楼房。地点肯定是对的,而当她见到这幢楼房时,藐金已没有发自内心的狂喜,有的只是害怕它会像神话传说里出现的情节那样化作一缕青烟。
她走进红楼,如同走进童话世界,她脚底发虚,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直到这时,她还幻想着孤独剑穿着白色的工作服从试验室里翩翩而出,他们四目相望,不禁百感交集,良久,孤独剑向她解释他的科研项目又一次失败了,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实在不忍心再拖累她,于是她走过去,倒在他的怀里双泪长流。
红砖楼房其实是某大型国企的一个老干部活动中心,这里除了醉心书画的老人之外,还有下棋、麻将、交谊舞、园林讲座等项目在一片安逸之中展开,同时还有冲洗照片的暗室和雕塑室,门口的小玉狮子便是出自这些老干部之手。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藐金倒在了红砖楼房的走廊里。
然而,这一切只是噩梦的开始,藐金很快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同时父母亲因为丢了钱也急得火上房。
她该怎么向父母亲交代呢?如果她说出以上的情形,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吧。也就是在这时,她曾经在音像门市部的班上接到伍湖生的一个电话,当时她多么希望这根救命的稻草就在手边,至少可以帮她出个主意。然而伍湖生在电话里也是闪烁其词,又不肯说他在哪儿,又不肯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万般无奈的藐金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她的表姐,表姐说,你看看你认识的这些人!你怎么就这么信他们?跑了一只狼你还叫另一只老虎出主意,你说的这个伍先生,对他你又知道多少?还不是一问三不知,你怎么就不怀疑他会是第二个孤独剑?
一听这话,藐金不觉打了个冷战。
商量来商量去,表姐说,不如就把这件事赖在这个暂时还说得清道得明的人头上,你跟公安局说什么孤独剑,其他什么线索也没有,你叫人家去抓谁?别提那个出租屋,保证现在也是人去楼空了……这样的事不仅破不了案,传出去你还怎么做人?现在我们就寄希望于……万一那个伍先生他不回来了呢?也是自己的一个台阶,息事宁人也就算了。
临走的时候,表姐拿出自己的钱,叫藐金手术以后多买点补品。这次补不好,一辈子都完了。她说。这让藐金深感血浓于水。
然而藐金的父母并不这样想问题,人财两空的事还要按下不表,那不是要他们活活气死吗?所以说什么也要豁出去报官,藐金拗不过他们,只会哭。表姐来帮着说情,自然是碰一鼻子灰,藐金的妈妈说,我们藐金不是鸡,凭什么要咽下这口气去?表姐一句话没说,抬脚就走了。
后面的事情闹得如火如荼,也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伍湖生不知道自己还要见程藐金干什么。
也动过找她算账的念头,可是火气已经没有初到三看时那么大了,人生是妥协的过程,是一个彻底消解愤恨和暴怒的过程。何况藐金也够可怜了,被一个虚拟的家伙骗得一无所有,毕竟也是一件叫人心痛的事。
可是事情就这么算了吗?伍湖生心想,如果不是天灾人祸以及诸多变故,他岂不是要和贪污犯一起把牢底坐穿?一想到他的牢狱之灾,想到他背负在身的红字,还有一切鄙视的不信任的目光,他不仅后怕,而且也打心眼里痛恨藐金。他觉得如果不见她一面,不看到她如何面对自己,这件事就不能算作了结。
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意思。
天色越发地阴沉,伍湖生撑着一把黑伞,他站在淘金路上浅绿色马赛克墙面的公寓楼的前面,有点犹豫上去还是不上去?事情真的就有那么巧,防盗门被人推开了,藐金从里面出来,撑起一把花伞,也就是在同时,她看见了伍湖生,于是人愣在那里,撑开的雨伞也没遮上头顶,她的头发和上衣很快就淋湿了。
显然,她领会了伍湖生的来者不善,在充满敌意的目光下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眼神无助极了,不知该不该凝眸地注视着他,又不敢躲闪似地痛苦而又无奈地迎上来。
她比从前瘦多了,脸上不再有无名的喜悦和光泽,那不是成熟,而是枯萎。
她还会相信什么呢?她还会有梦想吗?还会对好恶是非发牢骚吗?原先的藐金分明已经故去,眼前的这个人,他们应该是互不相识的吧。
短短的一瞬间,伍湖生觉得这世界既荒谬又冰冷。
他转身离去了。
他没有搭车,一个人在雨地里走着。与来时的心情不同,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不知不觉他走亮了一街的灯火,霓虹灯像充满欲望的女人那样劲闪。雨停了,伍湖生独自去了桂林佬小食店,要了一盆田螺啤酒鸭和一小瓶二锅头,店小二以为自己听错了,忙说是不是要冻可乐?还解释说啤酒鸭很辣,伍湖生说就是要刺激,要辣上加辣。
不一会儿,伍湖生就吃得大汗淋漓,曾经有过的快乐仿佛重又回来。这时他才真正地感觉到心痛,为自己,也为藐金,为一切失意落魄的人们。
很晚,他才回到住处。房东交给他一封信,说是一个老女人在这里等他等了很久,实在等不到他才走的。伍湖生接过信,刚一开口便是酒气熏天,房东不想跟他多说,有些厌恶地扇着鼻子走开了。
伍湖生回到房间,不胜酒力之中他还是有些奇怪,他怎么可能有信呢?他不是早就被人遗忘了吗?
信是董管教的母亲写给他的,她说她很感谢伍湖生救了她女儿,原来是封感谢信,伍湖生把信揉成一团,投篮一样地一丢,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后面的话他根本没有看,其大意是叫他不要对自己的女儿有非分之想,这是不可能的,她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甚至会以死抗争。当然后面的这些话也倒在字纸篓里昏然睡去。
董裁云的立功报告批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