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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以前摆放钢琴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个钢琴的影子,可是待他走近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了,他这才意识到,他的钢琴再也不会回来了。
有天晚上冯姨听到了哭声,那哭声是从以前摆放钢琴的房间传出来,冯姨走过去打开了房间的门,她看见鹿恩正蹲在幽暗的房间一角,头夹在两腿之间很忧伤地哭泣。冯姨叹了口气,又把门轻轻地合上了。鹿恩正感到在门合上的那一刻灯光很亮丽地闪了一下,然后一切便又复归了黑暗。
鹿恩正的哭泣声在这个秋天的夜晚显得很清晰,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不断地吐唾沫一样,冯姨在自己房间里听了好长时间,奇怪的是福太太和鹿侯爷都没从房间出来。到最后她不得不又一次去了那个房间,她抚摸着鹿恩正的脑袋说:“别哭了,睡觉去吧。”鹿恩正哽咽着说:“我想我的钢琴。”冯姨说:“你的钢琴是街道委员会的人抬走的,不是老爷送出去的,街道委员会在到处寻找钢铁。”
“他们寻找钢铁也不能抬走我的钢琴。”鹿恩正说。
冯姨在黑暗中叹了口气。鹿恩正感觉到了冯姨叹息的气流划过自己的面庞,那是冰冷的气息,一下子就冷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
中秋节这一天,鹿家的大儿子鹿书正和妻子陈然回家团聚,鹿书正的司机把他们送到水果街口就走了,他们步行穿过水果街,不少人在背后相互提醒说:“这就是鹿市长。”鹿书正大度地朝人们挥手,人们却腼腆地散开了。只有先前卖香蕉的张永祥鼓起勇气喊了句:“首长辛苦了。”解放后张永祥和水果街上的很多人一样,也进了国营水果罐头厂,只不过他患上了胃病,三天两头请假,时常坐在家里熬药吃。
冯姨前来开门,她一时间惊慌失措地回头喊:“大少爷回来了。”鹿书正严厉地阻止了她:“什么少爷不少爷的,以后不准这么叫。”冯姨胆怯地不敢出声了,低头侧目,直到鹿书正夫妇跨过门槛走进院子,她才舒了口气把门关上。对于极少见到的鹿书正,冯姨始终怀有恐惧心理。
一家人坐在客厅,气氛却显得并不融洽,福太太埋头看书,陈然坐了一会儿就到厨房帮胖厨子做事去了,只有鹿侯爷和儿子鹿书正有一句每一句地说话,他们的谈话内容都是关于工作的,往往是前言不搭后语。
团圆饭是在当院吃的,这是鹿侯爷的意思,为了赏月方便。饭吃到一半时,鹿恩正胆怯地对这位哥哥说:“他们抬走了我的钢琴。”少年鹿恩正心想,通过哥哥的权力也许能把钢琴要回来。令鹿恩正意外的是,鹿书正对此没有表示任何态度,只有陈然安慰似地说:“大炼钢铁是国家的需要,我们都应该无条件响应国家的号召。”
中秋的团圆饭吃得并无滋味,饭后鹿书正夫妻抹了嘴巴就要走,鹿侯爷对儿子说:“好不容易回趟家,不能多呆会儿吗?”鹿书正刚要跨出屋门的脚步停了一下。鹿恩正看到他的脸上呈现出来的是那种冷漠的表情,鹿恩正奇怪于他从来没在哥哥的脸上看到过父子或者兄弟之间应有的热情。陈然站在屋檐下说:“市里这段时间事情很多,书正是抽空才回来的。”鹿侯爷只得说:“既然很忙,那就早些回去吧。”
等鹿书正夫妻离去后,福太太一个人坐在窗前的座位上嗑瓜子,她还打开了一瓶白酒,整个房间都充盈着酒香。鹿侯爷则戴着底子厚厚的眼镜,坐在桌前看那本厚厚的讲述榨油技术的书。福太太说:“难道晚上还要上班吗?鬼才相信,看他们小夫妻编谎都不会。”
“兴许是真的要上班。”鹿侯爷说。
“我就不相信。”福太太把一个瓜子皮吐到了墙壁上,然后伸脚把它搓了下来。“你那大儿子就是鹿家的叛徒,他看不起你这个父亲,也看不起鹿家,弟弟的钢琴被街道委员会抬走了,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这一次鹿侯爷没有回应福太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福太太说:“这酒还是少喝,女人就更应该少喝了。”
红香 第八章(10)
福太太撇撇嘴巴说:“女人怎么了?这都到了新社会,男女一样嘛。”
鹿侯爷便说:“你也知道到了新社会,我还以为你天天大门不出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福太太的鼻腔冷笑了一声:“难得老爷现在也学会了讽刺人。”
这天晚上,冯姨忽然听到以前的琴房传出了声音,她躺在床上细细地倾听了一会儿,她觉得那声音像是钢琴声,却又似乎不是。冯姨穿上衣服走到院子中央,在漆黑的庭院里手抚那棵桃树伫立了良久。随后,她推开了琴房的门。
冯姨的发现把自己吓了一跳,她在黑乎乎的房间里看到了一个面对着窗户端端正正地坐着的影子,她能够判断出那个影子就是鹿恩正。冯姨摸到了电灯的开关,灯光倏然亮起之际,她看到鹿恩正的双手停在空中,指头伸缩成正在弹琴的样子,而刚才她所听到的声音,是从鹿恩正的嘴里发出来的。
灯光阻止了鹿恩正,他用一只手遮住了双眼,而另一只手却依然不动也不动地停在空中,那只手在煞白的日光灯下显得幼小而孤独。
冯姨说:“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
鹿恩正这才将那只手收回去。他把双手抱在怀里,不言不语地起身走出了琴房。
一连几天冯姨都看见鹿恩正放学后在自己的房间关着门忙碌,一次上学前冯姨问他:“你整天在房间里做什么呢?”鹿恩正毫不掩饰地说:“我在做钢琴。”
“你用什么做?你连钢都没有,用什么做?”冯姨质疑地问。
“这个你就别管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鹿恩正颇为神秘地说。
大约一个星期后,鹿恩正高兴地告诉冯姨,钢琴做好了。他带着冯姨去琴房看他的钢琴。在琴房里,冯姨看到的情景让她吃了一惊,以前放在琴房的方桌变矮了,方桌上铺着一张大大的黄色牛皮纸,牛皮纸上工工整整地画满了钢琴黑色和白色的琴键。
鹿恩正指着牛皮纸说:“这就是我的钢琴。”说着他就坐到方桌前,双手一边弹压着画在牛皮纸上的琴键,嘴里一边嘟嘟着钢琴的声音,脸上则呈现出幸福而得意的神情。
红香 第九章(1)
1
宋家惠的小学生活也是在厚德门小学度过的。宋家惠发现这所学校的同学几乎都认识她,她总能发现许多高年级的同学在她身后对她指指点点,她听见他们神神秘秘的交头接耳道:“这就是家宝的妹妹,就是她用敌敌畏毒死了宋家宝。”家惠对同学们的议论保持沉默,后来,为了躲避别人对自己的议论,家惠成了厚德门小学最后一个来到学校也是最先一个离开学校的学生。有一次门卫老头喊住她说:“同学,你家里是不是很忙?我看你总是踩着上课铃声到学校。”家惠看了一眼门卫说:“这关你什么事情?我又没迟到。”
门卫老头摇着头注视着家惠的背影,嘴角抽出一丝笑。
宋家惠的班主任朱老师是个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姑娘,她也觉察到了宋家惠的异常,在一个下着绵绵秋雨的黄昏,她来到了水果街。在狭长而光线暗淡的水果街口,朱老师看见两个打着伞的红袖章老太太走了过来,她们很热情地指了指宋家的屋门,撇着嘴巴说:“呶,从街口数第四家就是宋家惠的家。”
宋火龙在黑乎乎的客厅里接待了朱老师。宋家的客厅一年四季都是黑乎乎的,这与红香的习惯有关。红香对家人说,她的眼睛怕光,一看见强光就流泪,所以谁也不准把那厚厚的灰色窗帘拉开。
朱老师很随意地扫视了一眼屋子,然后对略显局促的宋火龙说:“我没别的事情,只是来做家访的,学校规定每个班主任每学期最少得做十个学生的家访。”
宋火龙欠欠身子,说:“家访好。家惠是个老实孩子,她不会在学校惹祸的,要是她有什么错,您怎么管教都行,我和她妈绝对没意见。”说着他就让家惠到奶奶屋里取瓶樱桃罐头去。宋火龙谦卑地说家里没什么可以招待朱老师的,只有罐头。朱老师再三劝阻也没能拦住家惠,在一阵咚咚的响声之后,家惠果然捧着两瓶樱桃罐头出来了。
家惠翻译了奶奶敲击床板的声音,她说:“奶奶让朱老师不要客气。”
朱老师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宋火龙手里接过罐头,她看见鲜红的樱桃在瓶子里像许多颗红色的心一样飘荡和旋转,她经不住宋火龙的再三相劝,用勺子舀了一粒放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