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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火龙伏在母亲的床沿上,声音低沉地说:“儿子只有这件事情不能听你的。”
“作孽呀,作孽。”宋母悲伤的哭喊声在水果街上都隐隐可闻。
屋子里母子斗嘴的声音常常让红香暗自落泪。晚上,红香和宋火龙相对无言地躺在床上,倾听着屋外北风过街,总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有时候,红香会问宋火龙说:“你当初为什么不拿着我的钱跑了,你要不来赎我的话,我也拿你没办法。”
宋火龙说:“我就是喜欢你。”
“你喜欢的是以前的我,可是我毁容了,你喜欢毁容后的我吗?”
宋火龙在黑暗中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但是我知道人不能坏了良心。”
正是宋火龙的这句话让红香决意留在宋家的。后来红香曾多次对自己的女儿家惠说:“你们宋家对我有恩,所以我永远也不会背叛宋家。”红香为宋家无怨无悔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尽心照顾宋火龙卧床的母亲。病中的宋母对红香充满敌意,她一看见红香,就会吐着唾沫骂道:“贱人,你是铁了心要毁我们宋家呀,贱人。”
宋母有些夸张的呼号曾一度成为水果街上流传最盛的笑谈,人们以笑看风云起的态度观望着宋家的是是非非。奇巧的是,有一天他们没有听到宋母的呼喊,好事者为此找到的原因是,红香给宋母吃了哑药。
多年之后的红袖章老太太也说:“妓院里出来的女人个个都心狠手辣,要说她给宋母吃了哑药,一点儿都不冤枉她。”
“家宝妈是怎么称呼?”冯姨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两位老太太。在她心里,一个巨大的疑团业已清晰,而她还是怀着打探的心情提出了这个问题。
红袖章老太太有些惊讶地看着冯姨说:“那贱人叫惠珍。”自从嫁到水果街后,红香又恢复了自己的原名,在派出所登记的名字是葛惠珍。在红香的印象里她只有名字而没有姓,这个姓是她自己加上去的。
“葛惠珍。”冯姨念叨着这个名字,她怀着哀戚的心情看了一眼荒凉的水果街,浮现在她眼前的是那个漂亮、孤独而又伶牙俐齿的孕期小女人,她揣着这个秘密走过水果街的青色石板,心头闪过千盏万盏模糊朦胧的灯笼,悲伤隐隐而生。
冯姨从育红小学回来的时候,故意在水果街的街口逗留了一会儿,她装作等人的样子站在公共汽车站台旁,眼睛对着深邃的街道,而目光却全在宋家的门上。可是一个下午过去了,她没有看到宋家女人的出现,宋家漆黑的屋门始终紧闭着。
一连三天的下午冯姨都站在公共汽车站台旁等候宋家女人的出现。第三天下午她终于看到那扇门被打开了,一个身穿蓝色衣服的女人走了出来,她手里提着垃圾袋,往街口的垃圾站走去,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脸庞。
冯姨注视着她的身影,直到她从垃圾站回身进了屋子。在闪身进门的那一刻,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冯姨,目光中有躲闪也有厌恶。
这个下午,冯姨终于可以确认,她看到了红香。
再次路过水果街的时候,冯姨就莫名地加快了脚步,鹿恩正便在后面说:“冯姨,你怎么越走越快了?”
红香 第七章(5)
冯姨说:“再不快就要迟到了。”
少年鹿恩正肩上背着红色的书包,疑惑地看着冯姨,说:“冯姨,现在还早呢。”
冯姨便放慢了步子,她的目光扫过水果街,整条街空荡荡的了无一人,只是在她不意间回过头的时候,她总能看到一张被发髻遮住了的脸一闪而过。冯姨说:“小少爷,街上有狗。”鹿恩正笑着说:“冯姨你骗我,我们从来没在水果街见过狗,狗全都被打狗队的人杀掉了。”过了一会后他又说:“冯姨,你忘记了一件事情,你又叫我少爷了。”
冯姨自从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她的每天都是在惶恐不安中度过的,夜里失眠多梦,而梦的内容却尽是那些灰色的往事。冯姨是鹿侯府里知晓小少爷身世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如今她又成了另一个秘密的唯一掌握者。
秘密叫冯姨彻夜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辗转反侧,空落的鹿侯府上空有夜鸟飞过,翅膀划过屋檐时发出柔和的声音,冯姨就听着夜鸟飞翔的声音睁着眼睛度过了后半夜,天一亮她就早早起床了,她还得送小少爷去学校呢。
鹿恩正吃过早餐,站在庭院中央的花坛前等待冯姨,等冯姨出来了,他用脚跺着地面说:“冯姨,以前是你等我,现在变成我等你了。”
冯姨迈着脚步走过去。在门口,门房何春恭敬地为他们打开门,目送他们拐过水果街后才重新关上门。
鹿恩正对冯姨说:“从下个月开始你就别送我了,我已经长大了,不用你送了。”
冯姨说:“送不送得看太太的意思。”
“我放学后就去给母亲说。我们同学都看见你了 ,他们嘲笑我是小少爷,上学还要人送。”
“你别听他们说什么,他们想被人送还没人送呢。”
“老师说现在是新社会,新社会人人平等,没有少爷和丫鬟之分。”
第二天恩正果然把他的想法给福太太说了,福太太先是表现出了惊讶,她看着恩正一副坚决、不容商量的样子,露出了母爱的笑容,于是说:“好吧,我允许你以后单独去学校,我的儿子长大了。”
3
宋家宝是水果街最贪吃的孩子,在别人眼里,他是个永远也吃不饱的饿狼。人民政府取缔小商小贩之后,宋火龙被安排到了同州的水果罐头厂上班,每个月工厂都会发一些罐头,宋火龙把带回来的罐头全部给了母亲,宋火龙说:“罐头里的水果软,不用咬就能下咽。”水果街的人都知道,宋火龙是个孝子。宋母舍不得吃那些罐头,她把罐头塞在床头的小柜子里,几年下来,她已经储存了满满一柜子的水果罐头。
宋母是在某个中午忽然发现柜子里的罐头数量减少了的。孙女家惠对她说:“奶奶,是哥哥偷了你的罐头。”宋母气恼地敲着床板,这是她在瘫睡在床的日子里表达愤怒的唯一方式。听到床板的嘭嘭响声,红香很快就走进了屋子。
红香看看家惠。家惠立即说:“不怪我,我什么也没做,是哥哥偷了奶奶的罐头。”红香便挽着袖子出去了。等红香出去后,宋母停止了敲击床板。家惠立即把床上皱在一起的褥子铺平整了。家惠说:“奶奶,我以后就坐在你床前给你看着这些罐头,省得哥哥还来偷。”宋母慈爱地抚摸着家惠的头,然后用手指指小柜子,又指了指惠珍。家惠说:“奶奶,你要吃罐头吗?”
宋母则摇着脑袋再一次指指家惠,家惠这才说:“奶奶是叫我吃吗?”
宋母高兴地点着头,并兴奋地指着柜子的最里面。家惠知道在柜子的最里面放着她最喜欢吃的樱桃罐头。
水果街的人说:“宋火龙的女儿宋家惠贼精贼精的,她知道怎么让奶奶高兴,所以她吃到的罐头比哥哥多,却不用像哥哥那样受惩罚。”
宋家宝不在乎奶奶敲打床板的声音,他总是蹑手蹑脚地潜入奶奶黑漆漆的房间,悄悄地打开那个小柜子,摸出一瓶罐头便跑出家门。宋母听到跑步声的时候,宋家宝已经闪出了屋门。宋母打开柜子数着里面的罐头,发现又少了一瓶。这一次宋母没有拍打床板,而是很忧伤地叹了口气,她那苍老的只剩下一张干巴巴的表皮的脸上有混沌的光芒掠过。
除了水果街口的那个公共汽车站台后,家宝享用罐头的另一个地方就是厚德门小学操场的墙角了。操场角上有一小片灌木丛,家宝到学校后首先就躲到树丛后把书包里的罐头吃完,然后才走进教室。在他走上座位的时候,嘴角上还沾着罐头汁的橙黄色。有同学说:“家宝,我猜你今天吃的一定是菠萝罐头。”
家宝得意地说:“你错了。”
“那就是桃子的。”那同学又说。
“你又错了。”家宝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那就是橘子。”
红香 第七章(6)
“我才不吃橘子罐头,我怕酸。”
“最后再猜一次,苹果的。”
家宝夸张地摇了摇头,他说:“你就只知道这几种水果,每天猜来猜去也不离这几样东西。”
这时,一个个头稍高的同学笑着说:“那一定是火龙果罐头了。”说完开怀大笑起来。宋家宝听出了对方的揶揄,因为全班同学都知道他的父亲被人叫做宋火龙。高个子同学显然侮辱了他。他这个年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