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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七年元旦过后的几天,新的大雪再一次降临。积雪覆盖了整个鹿侯府,一连几天鹿侯府的下人都在扫雪,扫成堆的雪被运到后花园去,在那里等着被来年的春天所融化。扫雪为下人们交流信息和传言提供了方便。一个下人说:“赵医生去了红香小姐的院子,他给红香小姐看传染病去了。”另一个下人则立即反驳道:“赵医生说红香小姐根本没有传染病。”人们不知该相信谁的,直到管家吴让走过来,他们才闭上了嘴巴。
吴让把一铲子雪撒到一个下人身上,冷冷地说:“狗日的,只管好好扫雪。”下人们立即噤若寒蝉地停止了说话。
这一天,人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有人判断,爆炸声来自城南。在沉闷的巨响过后,同州城的人们看着城南的一座古塔像一个老人般地仆倒在瓦砾堆里,变成一些芜杂的断木残砖。警察局的黑色警车拉着警铃开往城南,许多孩子跟在警车后面奔跑,黑色的烟雾升起来后,弥漫了整个同州城的天空。
警察局的人对古塔的残迹做了研究,他们发现了许多被爆炸烧损了的黑色枪管,以及一些凌乱的子弹,在砖木的碎片之下,还有许多没来得及处理的黑炭和芒硝,两个被烧焦的尸体发出浓烈的臭味。姚局长据此做出判断,这是个地下弹药厂。
爆炸过后的天空接连地还在下雪,雪片却变成了土灰色。还有十几天就是农历新年了,而这次爆炸留下的刺鼻气味却久久不散,像阴云一样弥漫在空中,给人一种大祸将临的感觉。算命先生又说:“同州城快完了,就快完了。”有人立即说:“你不是说鹿侯府快完了吗?现在又说同州快完了,我看你八成是老糊涂了,再这样的话以后就不会有人找你算卦了。”算命先生轻蔑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街道上不时会传来鞭炮的声音,只有这清脆或者模糊的鞭炮声多多少少带给人们一些新年将至的气息。
腊月十五这一天是小寒,天气晴朗,空中挂着圆圆的月亮,月光照着雪光,整个同州城变得一片光亮。这天晚上,鹿侯爷的鼻血忽然汹涌不止,流得衣服和被子上到处都是。泼水声和脚步声频繁从前院传来。不一会儿,红香就听到了汽车的声音。医生赵原从汽车上跳了下来,疾步直奔鹿侯爷的屋子。
红香敲开了冯姨的门,说:“前院出事了。”
冯姨把耳朵贴在院门上听了一会儿说:“小姐,是鹿侯爷的病犯了,赵医生给鹿侯爷看病来了。”
“冯姨你真厉害,连赵医生的脚步都听得出来。”红香站在台阶上说。
“人一老,眼睛就不行了,只能靠耳朵。”冯姨说。
泼水声一直持续到夜半时分才平息下来。因为深夜怕不安全,这一夜赵原被允许在鹿侯府内留宿。管家吴让在后院为他准备了客房,丫鬟领着他去后院。
后半夜,一切就变得安静了下来,是那种毫无声息的安静。红香缩在大床的一角,把头枕在胳膊上。肚子里又有鱼在游动的感觉,她把另一只手放在肚皮上,轻声地嘀咕:“都半夜了,难道孩子还在动吗?”她想他肯定是在肚子里憋得慌想出来了。红香无法想象孩子在肚子里是什么样子,她想他肯定会是一只手指含在嘴里,涎水顺着手指往下流,那些新生的婴孩都是这样的表情。这样想着她就渐渐有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红香想,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后,她就可以带着她的另一半报酬回榆林寨去了,永远都不和鹿侯府的人打交道了,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虚伪,一个比一个卑贱。
北风掠过窗户,窗帘在沙沙作响。
也许过了有半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红香从恍惚中醒了过来。她首先听到的还是那毫无声息的宁静。火炉透出的红光照射在墙上,半壁墙都成了红色的。睡觉前,她特意让冯姨在火炉上放了一些干花瓣,那些花瓣散发着淡淡的香,整个房间都是香的,仿佛回到了春天,到处都是花香。
红香在花香中翻了个身,她把脑下的胳膊换成了枕头,那只被枕良久的手臂正在发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红香看到窗户上有个影子闪了一下,她猛然间清醒了过来,心脏随之狂跳不已。黑影闪过窗户,在她门前停了下来。红香看得见他在拨弄门里边的开关。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
门“嘎吱”一声开了,外面的寒气扑了进来,红香刚想开口喊,黑影扑过来捂住了她的嘴。黑影紧张而动情地说:“是我,我是赵原。”他的声音如此之小,却在那一瞬间刺穿了红香的心。
红香 第五章(5)
3
后半夜,整个鹿侯府的人都被一声尖厉的叫声惊醒了,有人判断出那是丫鬟小梅的声音,接着人们就听到了家丁在雪地里奔跑时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呼喊和搏斗的声音。各个房间的灯光相继亮了起来,许多人争先恐后地往后院跑。雪花纷飞的雪地里,几个家丁合力把奋力挣扎的人捆了起来。最后,管家吴让穿着厚厚的狼皮大衣赶了过来,手里提着一把短枪。
借着雪光,家丁们看到了吴让脸上急剧变化的表情,他们听见吴让用颤抖的声音艰难地说了声:“赵医生。”
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那个晚上的冲动酿就了赵原的悲剧,同时也毁了鹿侯府积攒了几十年的良好声誉。在同州城的历史上,这一段带有颜色的逸事,和鹿侯府那崔嵬气派的建筑一样,成了飘浮在同州城上空不灭的传奇故事,调节和刺激着人们茶余饭后的普通生活。
那个早晨太阳出奇地好,鲜艳地照耀着深冬里人们惺忪而疲惫的脸。一些好事者站在街上,对着鹿侯府的方向指指点点,直到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擦着他们的脚跟而过。有人认出那是赵家的汽车,小声地说:“赵老先生来接自己的宝贝儿子了。”人们对淫乱之类事情总是情有独衷,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丑闻就像一列充满奇香异味的火车,轰隆隆地从眼前驶过。
这件事情的发现者小梅成了鹿侯府的焦点人物,而小梅却对所有好奇者保持沉默。小梅说:“谁也别想从我口里知道什么。”小梅只对阿财讲述这些,她得意地在私下里对阿财说:“我早就猜到她是潘金莲,她以前勾引葛老爷,现在又勾引到赵医生头上去了,我早就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对头。”
阿财莫名其妙地看着愤恨中的小梅,他迟缓而呆滞地把开水灌进暖水瓶,水溅出来烫到了手指,他的手一松,暖水瓶就掉进了锅里的沸水中。水滴溅到了小梅手背上,小梅一边甩动着手一边对阿财说:“你这个笨蛋,要是被你碰到那个潘金莲,你肯定也会被勾引。”
阿财用一根树枝把锅里的暖水瓶捞上来,说:“我不会,我才不会。”
“你肯定会,你那么笨。”小梅翻着眼睛说,“不过我知道她不会勾引你。”说完她在阿财的胳膊上拧了一把,阿财叫着跳开了。小梅却对他说:“我要去告诉福太太,你把烧火的柴禾伸进锅里捞暖水瓶。”
赵原的父亲是在第二天凌晨赶到鹿侯府的,他是同州城最知名的老中医之一,留着白色的胡须,穿着黑色长袍。汽车在鹿侯府门口停下,汽车本来是可以直接开进去的,但赵老先生却叫司机把车停在了大门口。门房何春迷惑地站在大门口的石狮子旁,他问司机:“汽车不进来了吗?”司机脸色戚戚地看了眼何春,沉默地钻进了汽车。
“你不进来的话,我就把门关上了。”何春说。见司机缩在车里没吱声,何春走了过去,又说了一遍,“我要关门了。”
司机从车窗丢出烟屁股,说:“你关吧,我就在这儿等我们家老爷。”
何春觉得很奇怪,赵老爷的车以前总是停在鹿侯府大院的,那里专门有停车的空地。在跨过门槛的时候,何春又说:“你真的不进来了吗?要不你坐在门房等,门房里有火炉,坐在外面天冷。”而司机却愤愤地说:“我说不进去了,你真是罗嗦。”何春站在门槛上嘟囔了一声,然后把大门从里面用力地关上了。关上门之前,何春对着汽车的方向说:“不识抬举的狗。”
鹿侯府的大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聚在远处的好事者们首先看到的是赵老先生,在他的身后是久病卧床的鹿侯爷和腆着大肚子的福太太,赵原则垂头丧气地走在最后面,脸上贴着白色胶布,很显然他在昨天晚上与家丁们搏斗中受伤了。
新年在一片雪花中准时到来。和往年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