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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一边。他自觉地与兵团那个最大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划清界限,不被假心假意的恩赐所收买,不为甜言蜜语所软化,不做资产阶级人性论的俘虏,从个人感情的泥沼中勇敢地拔出脚来。他时刻以革命无烈那种敢叫颅落地、不怕美女缠身的英雄气概来勉励自己,决心在复杂的对敌斗争中,做一个永远忠于毛主席的好战士……
看着看着,赵大明惊得发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我吗?我有这样高大吗?”他反复自问,心在不安地跳着,脸上发烧。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招致难堪,他转身就走。说来也怪,好像仅在一个早上,整个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认识了赵大明,包括那些从来不打交道、也很少碰面的干部家属在内。他们都以异样的眼光望着他,对他微笑,指着他的背影或侧影议论纷纷。他忽然间产生一种奇怪的心理,希望这个院子里只剩他一个人。假如除他以外还有另外的一个,哪怕那是个小孩儿,他也要难为情。他不明白,他在想……
越是怕碰上熟人就越是要碰上熟人。陈小炮从他身边急走过去,装着没有看见他似的,连头也不摆一下。赵大明暗自庆幸,心想:“谢天谢地,要是被她看出我来,不知会怎么样。”谁知就在这时,已经走到前面去的陈小炮猛然回过头来,用利剑般的眼光望着他,大声地说:
“歌唱家,想当官儿了?”
赵大明脸一红,急走几步赶上去,想使她把说话的声调降低一点。
“喂!”陈小炮可一点也不照顾他的面子,仍旧那么大声,“想当官儿别这么下作,我去跟我爸爸讲一声,赏个大官儿给你。”
“你这是什么话!”赵大明生气地说。
“我这是人话。”小炮说,“可不像有些人,良心长到背上去了,专讲鬼话。”
赵大明知道,她肯定是在宣传栏那里看了来的,便解释说:“小炮,那不是我自己的意思,真的不是。我不知道是谁搞的,根本没有告诉我,把我吹上了天,我自己看了也脸红!”
“得了吧!你还脸红,知道脸红的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你冤枉我了。”
“我冤枉了你?”小炮愤怒地说,“算了!没有工夫跟你说那么多。”说完,扭头就走。才走了几步,又停住,回过头来,变了一个腔调问道,“好吧!如果你想证明你还是一个好人,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敢告诉我真话吗?”
“你说说看吧!”
“你们把彭司令员搞到哪儿去了?”
“这……这个事儿……”
“别吞吞吐吐的,要说就说,不说拉倒。”
“小炮,你别急呀!”赵大明哭丧着脸说,“我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乱糟糟,一切的一切都不知怎么办好了。”
陈小炮轻蔑地抿嘴一笑,昂着头,扬长而去。
赵大明急得张口结舌,想叫住陈小炮再说几句,可就是出不了声,真像他刚才说的那样,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知道,小炮马上就会跑到湘湘那里去,把一切都告诉她。那样,将会引出怎样的结果来呢?他想去找湘湘,抢在小炮的前面,将宣传栏的事解释清楚。可是,在这个时候又怎好到湘湘家里去呢?湘湘要是提出想看看她爸爸怎么办?假如带她去了,江部长会怎么样?范子愚他们会怎么样?假如当面欺骗她,说自己不知道地方,那又是多么可耻啊!不行,不能去。他犹豫了一阵,又提起脚来,继续往前走。宣传栏上的那几句话在脑子里反复出现:“……不被假心假意的恩赐所收买,不为甜言蜜语所软化……从个人感情的泥沼中拔出脚来……不怕美女缠身……”这些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是对湘湘的侮辱,是对彭其一家人的恶毒诽谤。是谁这样做的呢?怎么能这样干呢?怎么可以不征求本人意见呢?天真的赵大明又气又急又不明白,直想哭。他忽然得出了一个结论,失声喊出来:“啊!这是强迫我接受一种安排。”到这时,他已感到生活太复杂了,人也太复杂了,政治、路线、阶级斗争,也许这一切都是非常复杂的?二十四岁的赵大明,头一回被复杂的现实弄得这样苦恼。他愤怒,他想不顾一切,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于是便去找江部长。
江部长在二○九号房里接待了他。
“怎么啦?”部长见他涨红着脸,气咻咻地走进来,有点吃惊。
“部长,我……”赵大明低着头说,“我不要那个表扬。”
“为什么?”
“太不实事求是,影响多不好啊,这是谁搞的嘛?吹上了天,瞎说一通。”
“是我搞的。”江部长站起来说,“我亲自写的。”
赵大明一听,吓得不敢做声了。
“怎么?”江部长盯着赵大明的眼睛说,“我写得不对吗?”
“不,不是。”赵大明结结巴巴地说,“我是……我觉得……我自己没有那样好,我……我不配,我不配这样的夸奖。”
“不要老是我,我,我,”江部长打断他的话说,“我们自己都从属于一定的阶级,是一定的政治路线上的螺丝钉。今后,对这个‘我’字,要好好地重新认识。”他板着面孔,十分严肃,“你以为这个受表扬是你个人的事吗?这是革命的事,是这场伟大革命当中的一件小事。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但它有它自己的意义。”
“我觉悟很低。”赵大明喃喃地说。
“不要这样讲话,这是没有出息的话。你应该有较高的觉悟,因为你不蠢嘛!坐下吧,我正要找你认真地谈谈。”赵大明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里。
“我要祝贺你。”江部长自己也坐下,拿出烟来点着,态度变得温和多了,“用一句老古话来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懂吗?我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范子愚这个人不行,只能凑凑热闹。培养一个人材真难哪!首先是不容易发现。愿意革命的人倒是不少,有能力的就太少啦!你年轻,有点头脑,人也还老实,今后可以担负一些重要点的工作。”
“我只学过唱歌。”赵大明提醒江部长注意。
“你要做好改行的准备。”江部长说,“这不是我个人对你的要求,也不是凭你自己的兴趣所能决定的。这是无产阶级司令部对你做出的安排。”说到这句话,江部长特别郑重其事。接着又说,“你要斗私批修,服从革命的需要,宣誓把自己的一生贡献给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伟大斗争。”
“我连党员都不是,部长您知道吗?”
“我看了你的档案,你的基本条件很好,入党不难。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看一个人是不是党员,党员里面还有不少是喂饱了‘黑修养’的呢!最重要的是需要一颗绝对忠于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心。有这个准备吗?”
赵大明茫然,轻轻地摆了摆头。
“那么,你是盲目参加造反的?”
赵大明又摇了摇头。
“我很喜欢你这一点。”江部长恳切地说,“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不讲假活,不骗人。这是一个优点,要保持下去。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吗?都提出来。”
“我还是不明白,”赵大明说,“我觉得自己的活学活用没有搞好,得实事求是。”
“实事求是不是革命的目的,它只是革命的一种方法和策略,怎么能把实事求是摆到不适当的地位呢!现在革命需要你当活学活用的积极分子,你懂吗?”
赵大明困难地领会着江部长话里的意思,他被弄得非常窘迫。
“宣传栏上的这篇文章,使彭其那个女儿死了心,再也不会来缠你了,我帮你解除了一个负担,你高兴吗?”
赵大明无言,努力掩饰着内心的痛苦。
“你应该高兴。”江部长说,“任何一个有理智的青年,都不会听凭一种危险的男女接触发展下去而断送自己的政治前途。”他紧紧盯住赵大明的眼睛,“年轻人,这个事情很重要啊!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们的感情都从属于一定的阶级。你们文工团没有结婚的姑娘多得很嘛!你看上了哪一个,就跟江部长说一声,我代表组织出面给你做介绍,一般来说,不会不同意的。你相信江部长吗?”
赵大明低垂着头,叫人几乎看不见他的脸。
“考虑考虑吧!有没有决心献身于无产阶级司令部?你坐在这里想,我出去买烟,就回来。”部长交代一声走了。赵大明感到,他的脚手已被绳子捆住,嘴巴已被棉花塞住,胸口已被石头压住。根本就不存在选择的余地,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