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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都是打了稿子以后再画的。只有中国的书法不能打稿子的,就是对每一笔的内涵我们重视的程度,这一笔下去甚至有人说连他的命运都看得出来。所以我们书法中间的讲究,讲究到什么程度,很多都是一笔达到的东西。叫“屋漏痕”,屋子里头漏水了,以前的屋子都漏水,漏水漏下来,那么它是吸在墙皮里头去了,积点成划,每一笔像屋漏痕一样的,要入木三分、要力透纸背、要如锥划沙,都是一笔下去就要达到的,这个欧洲从来没有过的。油画画得再好,没有说一笔下去,透到油画的背后去的,没有那样子要求的。所以这是情化为艺,从书法来说,从笔法来说,要求都如此程度,这就是化为艺的一种训练。一种并不是叫你充满感情,都是马上的,而是要通过很多训练才能把你情感习惯一下子出去就充满了情。
这个往往有很多的年轻人懂得了要充满情,懂得了,但是又不知道情的表达是有规律的,不是只要你充满情出来就是了,那可不是,没那么容易。情的表达是有各种各样规律的,就等于说我们要说话,要有语言。最直接,一个人说话,就会说话,说话变成艺术,那是最简单直截了当的,但是要说话本身就有要学习的过程。有的自觉、有的不自觉,但是都要合乎规律,都要合乎文法。所以任何的情感要化为艺术,那就是必须有一定的规则禁忌,必须通过一定的基本规律。基本规律不是束缚而是你通过人家必要的渠道,只有通过它,人们才能懂、才能感受、才能产生类似的情感,才能把情感类似地大体差不多地传达给别人,确切地传达给别人,那是做不到。因为每人的感受,每人都不一样,每人的体会也都不完全一样。你说确切的我是什么样,大家全部感觉到,那是不可能,但是起码要大体能看得出来,人们能从自己的经验加以接受,这个总是应该的。那么这个必须通过一定的渠道,也就是钱钟书先生说的艺有规则禁忌。比如诗,现在做的诗当然也很好,很多想法,也很新颖,也很好,有诗意,但是严格来说不是诗。为什么呢?因为谁也记不住,诗要有音韵,要有韵律,要有一定的格律。这就是在音韵中间能够念起来顺口,能够阴阳顿挫,特别是中国的诗,能有非常好的音韵,非常好的长声和短声,非常好的平、上、去、入。中国是有最简单的语法,最复杂的发音,最复杂的书写,但是复杂的中间,就有艺术。为什么复杂因为它传达得细致,传达得确切,传达得有区别,所以它就成了情感全部很细致传达出来,所以它非复杂不可。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呢,中国的音韵,所以中国的古诗都能吟诵,都能唱,吟诵出来的诗才能够充满了感情。它就必须有平、上、去、入,只有这样,你才成为诗,才成为格律,诗的诗意全部才能传达出来。规则当然是束缚,年轻人就怕规则的束缚。我跳出来,其实呢,规则是一种必要的途径,只有通过规则加以熟练的超乎自然,然后你才能充分的表达你的情感,人家才能充分理解你的情感,才有这种可能。
达芬奇说得多好,他说“限制产生力量,自由导向死亡”。限制,各种各样限制,我刚才说规律不是某种限制嘛?文法还不是某种限制嘛?所以呢我觉得,情化为艺必须有一套规则禁忌,有一套规则。那么闻一多先生就特别强调这个,说“艺术是戴着镣铐的舞蹈”,是镣铐,文法也是镣铐,其他也是镣铐,是镣铐的舞蹈。但是舞蹈家,只有镣铐才把他的情感表现出来,不通过镣铐还表达不出来呢?所以呢,要使镣铐运用的好。比如杜甫的格律诗,“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音韵长短,音韵铿锵,念的真是一下子感觉很好。你们可以知道,那个产生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现在的诗再好,有几个人能背得下来,太难了,背下来意思本身很好,但是作为音韵中间的协调,音韵中间的美就失掉了,太可惜了。所以必须有规则禁忌,必须有初步,有第一步到第二步到第三步,第四步,必须经过这么一个严格的训练阶段。有些人,只要有天才,只要有情感。情感我刚才说了,艺源于情,没有情感什么都谈不上。主要就说情感的重要,但是接着就要谈情化为艺,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情化为艺,是一种艺术劳动,艺术劳动不是一蹴而成的,而是有长期的训练,长期的锻炼,经过无数次失败,然后才能达到的,这个必须要经过这么一种锻炼。但是说来说去,最后所有的技巧,归纳到最后,是如何表达情。一切的规则,最后不是被规则运用,而是你运用规则,而是你运用规则标准。情也是,只有从真正从情出发才能够运用规则,而不是被规则所运用,被规则所运用,那永远不是艺术家,最多做个教书匠。但是呢,真正的艺术家那是知道,如何把规则化为自己的艺术,如何使艺术通过规则被人们所理解。而最后的标准还是情,只有你再三体会你自己的情,才能够把它确切地表达出来。
其实所有的人们的行动,是情推动的。没有一个人看了一本书说应该如此,然后就去找共产主义了,没有的。多是受各种各样的压迫,活也活不成,然后才革命。光是看几本数马上革命的,那个都是靠不住的。所以这多是由于真正的大爱大恨,才能够推动人们去行为。爱了就去行动了;恨到那个程度了去行动了。没有人看了电影就去行动了,没有。看本书说是应该如此,去行为了,没有。都是化为你的爱和恨才去行动。只有爱才能爱到为之轻生,为之朝思夜想;只有恨,恨到一刀砍下去,才能解恨,只有这样,才是艺术的来源。也就是说,是厨川白村说的鲁迅引用的。“水本身不是艺术,石头本身也不是艺术,水石相击的浪花才是艺术”。水和石头相击产生浪花,就是客观的事物行动。你本身可以产生艺术,可以不产生艺术,事件各种各样事件也可以产生艺术,也可以不产生艺术,只有你这个作者、作家在这个事件中间产生了激动,产生了情才是艺术来源。所以我建议很多人,艺术家特别是现代的艺术家,都要强调画速写、照像、摄像。我建议,凡是艺术家,当然也不能说完全不拍。我自己就有一个摄像机,但是最好不依靠它,你自己画速写,你自己观察。因为速写是你感受的记录,而不是现象的记录。现象的记录和艺术区别很远,只有你感受的记录,才是艺术的来源,才是艺术创造的资料,否则连资料都不是的。生活本身不是艺术创造,说是基础可以。但是根本不是艺术创造的资料,真正成为艺术的资料,是你各种各样感动之点,要记得是记你各种各样的感动之点。它使你感动到底在哪里,把那一点画下来就可以了。这个是最重要的,特别是我们中国人强调这个,而且呢非常重要。我曾经有一次访问一个老画家,叫关松房先生,关先生画本身,我不是国画家,不加评论。但是他说的道理说得非常有意思,非常符合中国的创作的特点。他说你们油画家,洋画家,总要画速写,照相,他说我呢我绝不画速写,绝不照相,我就尽情地去玩儿,玩了以后,我还不马上画,我让它忘,忘了几年那个实在忘不了的东西,就把它画下来,那就是好画。这个说得非常有道理,非常对。中国的创作方法是记忆,欧洲创作方法是画速写。画什么?画颜色的素描,中国创作方法不画,中国的创作方法是凭记忆。记忆是生活到艺术的天然的桥梁,是天然的必由之路。记忆本身帮你淘汰了、帮你集中了、帮你强调了、帮你该忘的忘掉了,把你最主要的突出了,记忆是最重要的。中国画都是根据记忆,把最生动的记忆下来了,所以记忆是重要的,所以他说我就是凭记忆。
金冬心先生,我在上海看见他在上海博物馆的两个册页,都是画的一棵柳树。一棵柳树它是横着长出一棵柳树的,高高的一棵柳树。这个柳树的柳丝呢,不是一顺的,那么飘,来回飘拂的四周围那么乱的,零乱的柳丝。零乱,柳丝为什么,只有春天的柳树是这样的,秋天的秋风是一顺的都是,冬天的更是西北风更是一顺的,都是一个方向的。春天呢,地气软暖和了,地气上升,暖气上升,所以它的柳枝有风,当然这个风是微风,放风筝的风,从地下往上托,所以柳丝有的时候往这样,它是零乱的柳枝,它完全是春天的柳树的感觉。金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