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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不同。解池广袤不过数十里,既不可捐以予民,而官亦易以笼取。青盐至自敌中,有可禁止之道,然犹法存而实不行。城门之外,公食青盐。今东北循海皆盐也,其欲笼而取之,正与淮南、两浙无异。轼在余杭时,见两浙之民以犯盐得罪者,一岁至万七千人而莫能止。奸民以兵仗护送,吏士不敢近者,常以数百人为辈,特不为他盗,故上下通知,而不以闻耳。东北之人,悍于淮、浙远甚,平居椎剽之奸,常甲于他路,一旦榷盐,则其祸未易以一二数也。由此观之,祖宗以来,独不榷河北盐者,正事之适宜耳。何名为误哉!且榷盐虽有故事,然要以为非王政也。陕西、淮、浙既未能罢,又欲使京东、河北随之,此犹患风痹人曰,吾左臂既病矣,右臂何为独完,则以酒色伐之,可乎?
今议者曰:“吾之法与淮、浙不同。淮、浙之民所以不免于私贩,而灶户所以不免于私卖者,以官之买价贱而卖价贵耳。今吾贱买而贱卖,借如每斤官三钱得之,则以四钱出之,盐商私买于灶户,利其贱耳,贱不能减三钱,灶户均为得三钱也,宁以予官乎?将以予私商而犯法乎?此必不犯之道也。此无异于儿童之见。东海皆盐也。苟民力之所及,未有舍而不煎,煎而不卖者也。而近岁官钱常若窘迫,遇其急时,百用横生,以有限之钱,买无穷之盐,灶户有朝夕薪米之忧,而官钱在期月之后,则其利必归于私贩无疑也。食之于盐,非若饥之于五谷也。五谷之乏,至于节口并日,而况盐乎?故私贩法重而官盐贵,则民之贫而懦者或不食盐。往在浙中,见山谷之人,有数月食无盐者,今将榷之,东北之俗,必不如往日之嗜咸也,而望官课之不亏,疏矣。且淮、浙官盐,本轻而利重,虽有积滞,官未病也。今以三钱为本,一钱为利,自禄吏购赏修筑廒庾之外,所获无几矣。一有积滞不行,官之所丧,可胜计哉!失民而得财,明者不为。况民财两失者乎?
且祸莫大于作始,作俑之渐,至于用人,今两路未有盐禁也,故变之难。遣使会议,经年而未果。自古作事欲速而不取众议,未有如今日者也。然犹迟久如此,以明作始之难也。今既已榷之矣,则他日国用不足,添价贵卖,有司以为熟事,行半纸文书而决矣。且明公能必其不添乎?非独明公不能也,今之执政能自必乎?苟不可必,则两路之祸,自今日始。
夫东北之蚕,衣被天下。蚕不可无盐,而议者轻欲夺之,是病天下也。明公可不深哀而速救之欤?或者以为朝廷既有成议矣,虽争之必不从。窃以为不然。乃者手实造簿,方赫然行法之际,轼尝论其不可,以告今太原韩公。公时在政府,莫之行也,而手实卒罢,民赖以少安。凡今执政所欲必行者,青苗、助役、市易、保甲而已,其他犹可以庶几万一。或者又以为明公将老矣,若犹有所争,则其请老也难。此又轼之所不识也。使明公之言幸而听,屈己少留,以全两路之民,何所不可。不幸而不听,是议不中意,其于退也尤易矣。愿少留意。轼一郡守也,犹以为职之所当忧,而冒闻于左右,明公其得已乎?干渎威重,俯伏待罪而已。
《答舒焕书》
轼顿首。轼天资懒慢,自少年筋力有余时,已不喜应接人事。其于酬酢往反,盖尝和矣,而未尝敢倡也。近日加之衰病,向所谓和者,又不能给,虽知其势必为人所怪怒,但弛废之心,不能自克。闻足下之贤久矣,又知守官不甚相远,加之往来者,具道足下,虽未相识,而相与之意甚厚。亦欲作一书相闻,然操笔复止者数矣。因与贾君饮,出足下送行一绝句,其语有见及者,醉中率尔和答,醒后不复记忆其中道何等语也。忽辱手示,乃知有“公沙”之语,惘然如梦中事,愧赧不已。足下文章之美,固已超轶世俗而追配古人矣。岂仆荒唐无实横得声名者所得眩乎,何其称述之过也。其词则信美矣,岂效邹衍、相如高谈驰骛,不顾其实,苟欲托仆以发其宏丽新语耶?欧阳公,天人也。恐未易过,非独不肖所不敢当也。天之生斯人,意其甚难,非且使之休息千百年,恐未能复生斯人也。世人或自以为似之,或至以为过之,非狂则愚而已。何缘会面一笑为乐。朱支使行,匆遽裁谢,草草。
《答黄鲁直书》
轼顿首再拜鲁直教授长官足下。轼始见足下诗文于孙莘老之坐上,耸然异之,以为非今世之人也。莘老言:“此人,人知之者尚少,子可为称扬其名。”轼笑曰:“此人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将逃名而不可得,何以我称扬为?”然观其文以求其为人,必轻外物而自重者,今之君子莫能用也。其后过李公择于济南,则见足下之诗文愈多,而得其为人益详,意其超逸绝尘,独立万物之表,驭风骑气,以与造物者游,非独今世之君子所不能用,虽如轼之放浪自弃,与世阔疏者,亦莫得而友也。今者辱书词累幅,执礼恭甚,如见所畏者,何哉?轼方以此求交于足下,而惧其不可得,岂意得此于足下乎?喜愧之怀,殆不可胜。然自入夏以来,家人辈更卧病,匆匆至今,裁答甚缓,想未深讶也。《古风》二首,托物引类,真得古诗人之风,而轼非其人也。聊复次韵,以为一笑。秋暑,不
审起居何如?未由会见,万万以时自重。
《答宋寺丞书》
轼自假守彭城,即欲为一书以问左右,久苦多事,竟为足下所先,惭悚不可言也。来书称道过当,皆非无状所能仿佛。自少小为学,不过以记诵篆刻追世俗之好,真所谓浅见寡闻者也。年大以来,虽所谓寡浅者,亦复废忘,至于吏道法令民事簿书期会,尤非所长,素又不喜从事于此,以不喜之心,强其所不长,其荒唐缪悠可知也。而彭城自汉以来,号为重地,朝廷过采其虚名,不知其实无有也,而轻以畀之。自到郡以来,夏旱秋潦,继之以横流之灾,札瘥之余,百役毛起,公私骚然未已也。计其不治之声,闻于左右者多矣。仁人君子,不指其过,教其所不迨,而更誉之,何也?孔子曰:“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自今与足下往来相闻,知不徒为好而已,当有以告我者,不胜大愿。适会夫役起,无顷刻闲暇,书不能尽意,惟深察之。
《黄州上文潞公书》
轼再拜。孟夏渐热,恭惟留守太尉执事台候万福。承以元功,正位兵府,备物典册,首冠三公。虽曾孙之遇,绝口不言;而金滕之书,因事自显。真古今之异事,圣朝之光华也。有自京师来转示所赐书教一通,行草烂然,使破甑敝帚,复增九鼎之重。
轼始得罪,仓皇出狱,死生未分,六亲不相保。然私心所念,不暇及他。但顾平生所存,名义至重,不知今日所犯,为已见绝于圣贤,不得复为君子乎?抑虽有罪不可赦,而犹可改也?伏念五六日,至于旬时,终莫能决。辄复强颜忍耻,饰鄙陋之词,道畴昔之眷,以卜于左右。遽辱还答,恩礼有加。岂非察其无他,而恕其不及,亦如圣天子所以贷而不杀之意乎?伏读洒然,知其不肖之躯,未死之间,犹可以洗濯磨治,复入于道德之场,追申徒而谢子产也。
轼始就逮赴狱,有一子稍长,徒步相随。其余守舍,皆妇女幼稚。至宿州,御史符下,就家取文书。州郡望风,遣吏发卒,围船搜取,老幼几怖死。既去,妇女恚骂曰:“是好著书,书成何所得,而怖我如此!”悉取烧之。比事定,重复寻理,十亡其七八矣。到黄州,无所用心,辄复覃思于《易》、《论语》,端居深念,若有所得,遂因先子之学,作《易传》九卷。又自以意作《论语说》五卷。穷苦多难,寿命不可期。恐此书一旦复沦没不传,意欲写数本留人间。念新以文字得罪,人必以为凶衰不详之书,莫肯收藏。又自非一代伟人不足托以必传者,莫若献之明公。而《易传》文多,未有力装写,独致《论语说》五卷。公退闲暇,一为读之,就使无取,亦足见其穷不忘道,老而能学也。
轼在徐州时,见诸郡盗贼为患,而察其人多凶侠不逊,因之以饥馑,恐其忧不止于窃攘剽杀也。辄草具其事上之。会有旨移湖州而止。家所藏书,既多亡轶,而此书本以为故纸糊笼箧,独得不烧,笼破见之,不觉惘然如梦中事,辄录其本以献。轼废逐至此,岂敢复言天下事,但惜此事粗有益于世,既不复施行,犹欲公知之,此则宿昔之心扫除未尽者也。公一读讫,即烧之而已。
黄州食物贱,风土稍可安,既未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