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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喜爱韵致。这大约是真正的鉴赏学的佳例。我们见他二人眼光不同,差别很大,恐怕还有人暗吃一惊,大感意外。然后,我们又该问问自己,我到底‘同情’谁?谢玄,还是谢安?这确实是鉴赏学上值得研讨的一个绝好的课题。”
后面还有“咏絮才”典故的例举,并阐释“韵”即是“均”——是一种“标准乐器”,可称之为“乐准”,当众乐器俱按“均”调好了,便发出了极有和谐之美的妙音。这种极美的和谐共振,就产生了一种悠然不尽的“和谐延续”。而这就是传统的韵文文学中特殊重要的“韵”的来龙去脉。再往下叙述,则是“朱弦疏越,一倡三叹”,《 文心雕龙 》中的“情韵不匮”,北宋诗人梅尧臣的“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一直到宋代严羽的“言有尽而意无穷”,然后一语中的:“讲鉴赏韵文,第一要能感受这个不匮,不尽。”真可谓探赜钩隐,娓娓道来,让中国独特的“鉴赏学”( 也就是“接受美学” )之“理路”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第二部分深入论述“引而不发”的民族诗学观的根源,最后归结到“观察万物而首重神髓的问题,这才是吾华韵文的灵魂”。第三部分讲解以禅喻诗,仍然归到“中国古代诗人韵文家的感受与传达,是一个特色很强的精神活动,其所传达的,是神明,是神韵,是神采,不但写人,写景写境,也是如此”。第四部分谈“文采”,第五部分谈曲,第六部分谈赋,第七部分是余论总结,其宗旨是前后一致的。
这篇长论文不仅表现了周汝昌深湛的文学理论修养,更体现了他对“鉴赏”的本己体会。“五四”运动以后,学习西方的“分析”成为主流,传统的鉴赏被冷落,甚至被认为算不上学术,而丢弃了国宝,失落了国魂。这在《 红楼梦 》的解读中表现得也很突出,前面已经谈过不少。实际上,鉴赏和理解,感受和分析是不应该割裂的,还是那个才、学、识和文、史、哲要“通力合作”而不能各走偏锋的老问题,中华文化和西方文化之碰撞融合的老课题。正是这个老问题和老课题激发出无限的感慨和表达欲望,让周汝昌下笔不能自休。而他也的确能洞悉此中奥秘并切中肯綮,说到点子上而且说得很漂亮。
这在《 “灵、情、才、画”四题论 》和《 中国文论( 艺论 )三昧篇 》中就体现得更加明显了。前者的副标题是“中华文化精神讨源浅议”,后者以很大篇幅谈“风骨”、“气”和“韵”,说:“我们的讨论,是从解释‘风骨’开始的,但也连带涉及了若干别的、有所关联的中国文论艺论的带有根本性的问题。……理解中华文论艺论,必归结于自己民族的文化传统高层灵智,而不可盲目搬弄外国观念。”
万派归源,千缘一脉,那“关键词”还是中华文化的独特性。几乎任何一个问题,周汝昌都是以这个“关键词”为出发点和落足点的,另外一些文章,如《 汉字繁简之思 》、《 中国文化思想——“三才主义” 》等,无不如此。有一篇写成于1984年1月18日的《 “金箍棒”的本义和“谱系” 》,九大节考据论证,从孙悟空的“金箍棒”说起,深入文字学、民俗学等多个方面,得出了有趣的结论:“民俗学与民间文艺的密切关系,产生了孙悟空的‘金箍棒’。它其实是一支殳棒,这东西从古以来专门制伏鬼怪。……明白这道理后,就确信‘金箍棒’是‘记音’的讹写法,其本字应作‘荆觚棒’,复言之则为‘荆觚棱棒’——儿童说成‘金毂辘棒’者,由于此故。荆,指荆竹,或‘矜’字之兼义。”无论是“高雅”的诗词歌赋,还是“通俗”的民俗文化现象,“情哥哥偏寻根究底”,那“根”和“底( 柢 )”,就是那棵支系深远盘根错节叶茂花荣的中华文化的参天大树。而周汝昌,正是终其一生在这棵“生于斯,长于斯,歌哭于斯”的桑梓树下往复盘桓,流连忘返,一往有深情( 此乃《 世说新语 》中原样表达,后方浓缩为“一往情深” )地由衷礼赞叹美,予以发扬光大,并因此获得了生命的意义、生存的价值。
1987年6月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周汝昌著《 诗词赏会 》,共二十万字。这是一册鉴赏研究唐宋诗词的书,分前卷“赏会编”和后卷“论证编”,前卷是对单篇诗词的鉴赏分析,包括李煜、温庭筠和宋代多位词人的词作以及杜甫、杜牧和李商隐的几首诗。后卷包括十五篇论文、文章,还有附录《 李商隐〈 杜司勋 〉诗今译 》、《 李商隐〈 韩冬郎 〉诗今译 》、《 诗的存在 》和“卷尾馀谈”。
2000年6月北京华艺出版社出版了《 千秋一寸心:唐宋诗词鉴赏讲座 》,共十八万二千字。这册书是《 诗词赏会 》中的“赏会编”之重写和扩充。将旧著重新写过,不是“炒冷饭”,而是精益求精,“与时俱进”,这也是周汝昌的一个特点。《〈 红楼梦 〉新证 》,《〈 红楼梦 〉的真故事 》,曹雪芹的传记,恭王府的考证,无不如此。
笔者亦曾为《 千秋一寸心 》撰写书评《 “咬文嚼字”印诗心 》( 2001年第2期《 中国图书评论 》),指出书中鉴赏的诗词分为三类:名人的非名篇、非名人的非名篇、名家名篇,举例说明周汝昌鉴赏诗词的特点是追求与古人“印诗心”,也就是“解味”,并引申出三点值得反思的地方:其一是在全球一体化的大语境下,中国传统文化的承传接续和“创造性转化”,最需要用力的并非西学的引进比附,而是要尽可能回归传统的“涵咏”、“含咀”( 含英咀华 ),从根本的感受思维方式上“通电”;其二是周汝昌说“咬文嚼字”,并非所谓科学性的解剖分析,而是设身处地,将心比心,沉潜揣摩;其三,因此周汝昌是“赏会”而不是“分析”古典诗词、古典小说和一切中华传统的文化艺术,“以我之心去寻求古人之心”;追求两个“寸心”的契合,即禅家所谓“心印”,诗人所谓“心有灵犀”。三点其实还是一点:“赏会”是有机的、悟性的、投入的东方式玩味;“分析”是机械的、知性的、外在的西方式解读。二者是否能“殊途同归”,那就是读诗人解诗者的“综合素质”问题了。
这种特点同样表现在《 诗词赏会 》的“论证编”中,周汝昌写的论文也是融“赏会”和“论证”为一体的,并特别追溯到中华语文和汉字的本质。如《〈 唐宋词鉴赏辞典 〉序言 》中说:“我国诗词是中华民族的汉字文学的高级形式,它们的一切特点特色,都必须溯源于汉语的极大特点特色。”“格律的规定十分严格,词人作家第一就要精于审音辨字。这就决定了他每一句每一字的遣词选字的运筹,正是在这种精严的规定下见出了他的驾驭语文音律的真实工夫。”“‘青山’‘翠峦’‘黛岫’这些变换的词语才被词人们创组和选用。不懂这一道理,见了‘落日’‘夕曛’‘晚照’‘斜阳’‘余晖’,也会觉得奇怪,以为这不过是墨客骚人的‘习气’,天生好‘玩弄’文字。”周汝昌并因此非议王国维《 人间词话 》里的观点:“王国维曾批评词人喜用‘代字’,对周美成写元宵节景,不直说月照房宇,却说‘桂华流瓦’,颇有不取之辞,大约就是忘记了词人铸词选字之际要考虑许多艺术要求,而所谓‘代字’,原本是由字音、乐律的精微配合关系所产生的汉字文学艺术中的一大特色。”
周汝昌曾说,除了诗圣杜甫外,他最崇拜中华文化之“三圣”:稗圣( 小说称稗官 )曹雪芹,文论圣刘勰,书圣王羲之。他自幼习练书法,从未中辍,早已是蜚声海内外的书法名家。同时,他对书法不仅实践,也作研究,且同样颇有成就。
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在地震棚里撰写《 书法艺术答问 》,到2002年1月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永字八法 》,是周汝昌“书学”研究的轨迹。
《 书法艺术答问 》的“后记”说:“那一年( 指1976年——引者 )夏秋之间,每夜临睡前,坐在临时搭的‘避震’床上,由于多年习惯,不能立即‘倒头就睡’,就把枕头叠高了倚住,信手取了一个敝旧的白报纸本子,把灯拉过来,用极大的钢笔字,涂鸦乱画数行。时断时续,积得久了,居然坚持到可以‘成篇’的阶段——就是这个小册子的形成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