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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这一点,朱熹与其友人陈亮(1143—1194年)有过激烈的争论。陈亮持不同的观点。朱
熹同他辩论时写道:“千五百年之间,……尧、舜、三王、周公、孔子所传之道,未尝
一日得行于天地之间也。若论道之常存,却又初非人所能预。只是此个,自是亘古亘今
常在不灭之物。虽千五百年被人作坏,终殄灭他不得耳。”(《答陈同甫书》,《文集》
卷三十六)还写道:“盖道未尝息,而人自息之。”(同上)
事实上,不仅是圣王依照此道以治国,凡是在政治上有所作为成就的人,都在一定
程度上依照此道而行,不过有时不自觉,不完全罢了。朱熹写道:“常窃以为亘古亘今,
只是一理,顺之者成,逆之者败。固非古之圣贤所能独然,而后世之所谓英雄豪杰者,
亦未有能舍此理而得有所建立成就者也。但古之圣贤,从本根上便有惟精惟一功夫,所
以能执其中,彻头彻尾,无不尽善。后来所谓英雄,则未尝有此功夫,但在利欲场中,
头出头没。其资美者,乃能有所暗合,而随其分数之多少以有所立;然其或中或否,不
能尽善,则一而已。”(同上)
为了说明朱熹的学说,让我们举建筑房屋为例子。建一栋房子,必然依照建筑原理。
这些原理永恒地存在,即使物质世界中实际上一栋房子也没有建过,它们也存在。大建
筑师就是精通这些原理,并使他的设计符合这些原理的人。比方说,他建的房子必须坚
固,耐久。可是,不光是大建筑师,凡是想建筑房子的人,都一定依照同一个原理,如
果他们的房子到底建成了的话。当然,这些非职业的建筑师依照这些原理时,可能只是
出于直觉或实践经验,并不了解它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它们。其结果,就是他们所建的
房子并不完全符合建筑原理,所以不可能是最好的房子。圣王的治国,与所谓英雄的治
国,也有这样的不同。
我们在第七章已经讲过,孟子认为有两种治道;王,霸。朱熹与陈亮的辩论,是王
霸之辩的继续。朱熹和其他新儒家认为,汉唐以来的治道都是霸道,因为它们的统治者,
都是为他们自己的利益,而不是人民的利益,进行统治。因此,这里又是朱熹继承孟子、
但是像前面一样,朱熹给予孟子的学说以形上学的根据,而孟子的学说本身基本上是政
治的。
精神修养的方法
绝大多数的中国思想家,都有这种柏拉图式的思想,就是,“除非哲学家成为王,
或者王成为哲学家”,否则我们就不可能有理想的国家。相拉图在其《理想国》中,用
很长的篇幅讨论,将要做王的哲学家应受的教育。朱熹在上面所引的《答陈同甫书》中,
也说“古之圣贤,从根本上便有惟精惟一功夫”。但是做这种功夫的方法是什么?朱熹
早已告诉我们,人人,其实是物物,都有一个完整的太极。太极就是万物之理的全体,
所以这些理也就在我们内部,只是由于我们的气禀所累,这些理未能明白地显示出来。
太极在我们内部,就像珍珠在浊水之中。我们必须做的事,就是使珍珠重现光彩。做的
方法,朱熹的和程颐的一样,分两方面:一是“致知”,一是“用敬”。
这个方法的基础在《大学》一书中,新儒家以为《大学》是“初学人德之门”。第
十六章中讲过,《大学》所讲的修养方法,开始于“致知”和“格物”。照程朱的看法,
“格物”的目的。是“致”我们对于永恒的理的“知”。
为什么这个方法不从“穷理”开始,而从“格物”开始?朱熹说:“《大学》说格
物,却不说穷理。盖说穷理,则似悬空无捉摸处。只说格物,则只就那形而下之器上,
便寻那形而上之道。”(《朱子全书》卷四十六)换言之,理是抽象的,物是具体的。要
知道抽象的理,必须通过具体的物。我们的目的,是要知道存在于外界和我们本性中的
理。理,我们知道的越多,则为气禀所蔽的性,我们也就看得越清楚。
朱熹还说:“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
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
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
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大学章句·补格物传》)在这里我们再一次看到顿悟的学说。
这本身似乎已经够了,为什么还要辅之以“用敬”呢?回答是:若不用敬,则格物
就很可能不过是一智能练习,而不能达到预期的顿悟的目的。在格物的时候,我们必须
心中记着,我们正在做的,是为了见性,是为了擦净珍珠,重放光彩。只有经常想着要
悟,才能一朝大悟。这就是用敬的功用。
朱熹的修养方法,很像柏拉图的修养方法。他的人性中有万物之理的学说,很像柏
拉图的宿慧说,照相拉图所说,“我们在出生以前就有关于一切本质的知识”(《裴德若》
篇)。因为有这种宿慧,所以“顺着正确次序,逐一观照各个美的事物”的人,能够“突
然看见一种奇妙无比的美的本质”(《会饮》篇)这也是顿悟的一种形式。
注:
* 英文本作 The school of Platonic ideas(“柏拉图式理念”学派)。—译者注
中国哲学简史
第二十六章
新儒家;心学
第二十四章已经说过,陆王学派,也称“心学”,由程颢开创,由陆九渊、王守仁
完成。陆九渊(1139—1193年),人称象山先生,今江西省人。他与朱熹是朋友,但是他
们的哲学思想在各方面都有分歧。他们围绕重大哲学问题,进行了口头的、书面的争论,
引起当时人们的极大兴趣。
陆九渊的“心”的概念
据说陆九渊、王守仁二人都亲自经验过顿悟,然后对于他们的思想的真理价值,坚
信不疑。陆九渊有一天“读古书至宇宙二字,解者曰:‘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
忽大省曰:‘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象山全集》卷三十
三)又尝曰:“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同上,卷三十六)
朱熹赞同程颐说的”性即理”,陆九渊的回答却是“心即理”(同上,卷十二)。两
句话只有一宇之差,可是其中存在着两个学派的根本分歧。我们在前一章看到,在朱熹
的系统中,认为心是理的具体化,也是气的具体化,所以心与抽象的理不是一回事。于
是朱熹就只能说性即理,而不能说心即理。但是在陆九渊的系统中,刚好相反,认为心
即理,他以为在心、性之间作出区别,纯粹是文字上的区别。关于这样的文字上的区别,
他说:“今之学者读书,只是解字,更不求血脉。且如情、性、心、才,都是一般物事,
言偶不同耳。”(同上,卷三十五)
可是我们在前一章已经看出,朱熹区别心与性,完全不是文字上的区别;从他的观
点看来,实在的确存在着这样的区别。不过,朱熹所见的实在,与陆九渊所见的实在,
迥不相同。在朱熹看来,实在有两个世界,一个是抽象的,一个是具体的。在陆九渊看
来,实在只有一个世界,它就是心(个人的心)或“心”(宇宙的心)。
但是陆九渊的说法,只给予我们一个要略,说明心学的世界系统大概是什么。只有
在王守仁的语录和著作中,才能看到这个系统的更详尽的阐述。
王守仁的“宇宙”的概念
王守仁(1472—1528年),今浙江省人,通常称他为阳明先生。他不只是杰出的哲学
家,而且是有名的实际政治家。他早年热诚地信奉程朱;为了实行朱熹的教导,有一次
他下决心穷竹子的理。他专心致志地“格”竹子这个“物”,格了七天七夜,什么也没
有发现,人也累病了。他在极大的失望中不得不终于放弃这种尝试。后来,他被朝廷谪
贬到中国西南山区的原始的生活环境里,有一夜他突然大悟。顿悟的结果,使他对《大
学》的中心思想有了新的领会,根据这种领会他重新解释了这部书。就这样,他把心学
的学说完成了,系统化了。
王守仁的语录,由他一位弟子笔记并选编为《传习录》,其中有一段说:“先生游
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
我心亦何相关?’先生云:‘尔未看此花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