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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正色直言。
文星没作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她,并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只因她想兰兰想碎了心,想断了肠,她觉得浑身疲痛难忍。天哪!生在人间,跋涉在这红尘河里,没有人能甩掉儿女之情的,何况是活生生的骨肉分离呢?
夫妻俩正沉默在紧张的空气中,大门外传来急促的喊叫声:“成毅,成毅!快!领导叫你连夜到峡沟有要事传达。”
“天黑了呀!我一个人去吗?”
“是,快去领任务吧。”
王成毅不顾母亲的抽泣,不理妻子的忧伤,不管两个儿子的苦苦哀求,蓦地站起身就要走,文星听了顾不的生气。
“成毅,山间夜路怕人哪!”文星关心道。
“不怕,给我寻根棍子来……”
“明天五更走还不行吗?”
“唉!如果明天走行的话,人家何必今晚通知呢?快!寻棍子,咱服从命令听指挥。”
文星强打着精神给他寻来了棍子说:“嗳!成毅,可能领导比群众还革命化嘞,要不,就这样命令下级哪!”
“管人家嘞!官嘛,就得比群众享点福,否则,谁还想当官呢!”
“好,你的认识高,又听指挥又好领导,总给你个大官帽。”文星说着“嗖”地向成毅伸出个小指头;他不由抢着她提起的小指“叭”地亲了一下,她,反而抱住他的胳膊痛哭起来。
这天下午,老天爷又变着脸,不时散下几片雪花来。
王成毅的肩膀上斜挎着一个黄色背包;腰里束了围巾;右手紧握木棍扛肩上;回首向两个儿子笑着说:“小刚、小强;你们看爸爸像个做甚的?”
“谁知道您。”孩子们齐声回答。
小强想了一会儿,抢着秃舌道:“爸爸,您像大娃几(子)背向(上)祖(书)包拒(去)念猪(书)。”
全家听了笑呀笑。
“不像不像,念书不扛棍子。嗯!像个?那就什么都不像了。”小刚说着捂上嘴“咯咯”笑起来。
成毅的两脚“啪”地立正站好说:“傻小子,你再好好看看呀!”
兄弟俩左瞅右瞧,还是哥哥说准了。
“对了对了;爸爸像个保卫边疆的解放军叔叔;腰里还挎着子弹袋嘞。”
夫妻俩拍手叫好。
“对呀对呀!你爸虽然不在边疆,也同样为祖国献力呗。”文星高兴道。
孩子不解其意,只顾拍手欢笑。
成毅故意迈起解放军的步伐说:“放开放开,别拉腿,让爸爸到边疆去……”
他们一家在欢笑中分手。
成毅走出大门,又回转身来朝文星喊了声:“文星,明天一定上班去啊!”
二
冬天的山沟狭径,本来就阴森森,冷冰冰。傍晚,小雪花又纷纷扬扬飘起来。两边高崖上,被往日的大风刮下来的秸秸草草铺满小道,人踏在滴雪成冰的秸草上,犹如陷阱,令人心惊胆战。
王成毅领了下乡蹲点的任务;连夜跋涉在崎岖的小路上。他每走一步;脑海里就浮现出革命前辈爬雪山过草地的画面……
一阵,为自己亲身体验生活,能战胜艰难困苦而自豪。
一阵,又为自己无胆无识而惭愧。
“唉!这点艰险算得了什么?这些冰雪、秸草和雪山草地相比,像热炕头坐哩。”
他虽然一头一头地出冷汗,但一想到这些胆子就大了。哪怕是真正的陷阱和冰窟,也挡不住他的前进。过了草地,还得爬过一道山梁。冰滑的山石不时使人摔跤。阴沉沉黑糊糊的树丛叫人心惊胆慑。成毅硬着头皮行进在这伸手不见五指、风雪交加的山路上。
“哇…哇,喳喳,喳喳”的怪叫声震荡着他的耳膜,令人听之不由倒抽一口气。此刻的王成毅,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雪山草地与枪林弹雨的画面上,惟有这样,他才能鼓起勇气排除万难,驱除恐惧的心理。他用尽平生力气,快速爬过山梁。下山时,索性就坐在冰雪坡上往下出溜。虽然神摇目眩,不时抱住树杆呼喘一气,可是觉得比上山轻松了许多。一来能快点翻过山梁到达安全地,二来省力百倍。
下山了。
他就像跳伞运动员滑落在山脚下的小河边。这儿,虽然冰河略有开冻现象,但由于今天气候骤然变冷,反而多增加了一片融水的冰冻。
成毅下得山来,由于心过急,步太快,被冰床“吱叭”一下抛了个老远。直送他到好几米以外,最后停到了一个不深的冰穴中。如果再要远送他一程,成毅十有八九要拜访阎王去了。因为前几米远就是一个很深很深的溶冰后的水池。他卧在冰上喘息了一会儿,又揉了揉模糊的眼睛,拍了拍冻得疼痛难忍的两耳,不由狠骂道:“他妈的!爹爹有朝一日掌了大权,非把这河山改为平展展的大道。”须臾,他又不由气馁地“嗤”笑一声自语:“唉!真不自量,谁用你管呢?”
他坐在河心环视四周,只能微微看到白色河床。这冰衣加雪衫的河身令人寸步难行,只好匍匐前进。过了河,终于望见了山村的一所学校。虽然不是目的地,但必须歇歇脚,换口气,最主要的是求助伙伴,否则,说不定要让野兽吃掉。因为还得通过一道山沟,才能到达终点呢。他跑步到达柴扉半闭的一所农业中学。一进院门,恰巧迎面从屋里走出一位老者来。
“谁?这么晚了,从哪里来?”
“老哥,您看不出我来了?全怨天太黑了。”
“噢噢!是王成毅老师哪,我的眼睛虽不好使,耳朵可好啦。快!屋里暖和。嗳!老师,什么急事催你等不到天明?这山梁上有豹子呀!”张三明老汉担心道。
张三明老汉是学校的堂夫,村上的五保户。
王成毅呵呵冻僵的手,瞟了老汉一眼笑笑说:“豹子哪有咱厉害?人还胜天喽!何况只野兽?您看!有咱这无声步枪呢。”王成毅说着挥动起手中的木棍来。识文断字的张三明,捋了捋八字胡子逗趣说:“哼!大话专家,我看你是叶公的徒弟,恐怕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嘞。”老汉又指着他身边的一只大黑猫补上一句:“老师,您可能连我这黑鱼儿的胆量也没有。它呀!经常山里来沟里去的。”
黑鱼儿长得真乃出众,浑身上下一锭墨。
毛皮发光泽。
眼睛放金光。
成毅真想抱住它亲亲,可是黑鱼儿可乖哩。它是三明老汉的忠臣。又是学校护门的猛将。当成毅弓腰抱它的时候,几乎被它抓了脸。
“嗨呀!”王成毅倒退几步笑道:“您这黑鱼儿真不礼貌,全怨张大哥教育不好。”他又左瞧右瞧了一阵儿说:“看它,吃得这么油光发亮膘肥肉胖的,您是不是把人的口粮都给它吃了?”
张三明听之哈哈大笑。
“人家本事可大着哩!还用咱喂养?人家还看不起咱那瓜菜代喽!”
他说他的黑鱼儿可亲呢,像只狼狗。真会看门,陌生人一来,它就跑跳着告诉他。还“喵呜喵呜”向生人反抗。老师们又给它起了个“狼猫”的绰号。人们都怕它。可是它却像他的小孙孙一样与他亲热。晚上,它自己早早就钻进他的被窝里睡觉去了。可是它,当等不见他睡的时候,它又急着跑出来寻找他。
“今晚,它刚跑了出来,你就推门,要不是我与你搭话,哈哈!王老师,你今夜还得熬油补裤裆哩。”张三明说完又大笑不止。
笑了一气,又没完没了地说,没完没了地夸,还抱着黑鱼儿手舞足蹈起来。
成毅和三明老汉说笑着迈进屋内。
当啷,当啷,当啷……
一个脏黑的、寿命已久的、老得发音都沙哑的座钟的时针,正指着11点。
王成毅把木棍放在门角里,黑鱼儿突然蹲在棍子前,好似在给他看护武器。
“嗨哟!没想到黑鱼儿认识了我。”成毅高兴地脱口高声。
他看着它实在喜爱,可是,只能以宾主稳坐,万不敢与它嘻逗。因为它那一双滴溜溜的大圆黑眼珠,放射着严肃的金光,令人瞧之胆怯。
王成毅看了看墙壁,扭脸对老汉说:“老张,要不是有一种力量支持着我,切实连你的黑鱼儿也不如。”
“什么力量?”
“红军走过的……”成毅指着墙上挂着的中国地图说。
张三明的脸色刷地白了,低下头只是使劲地叩着烟袋锅。“叭叭叭叭”的烟锅叩击声,敲打着张三明的心头疾痛:
张三明,是一个九死一生的红军战士。他的哥哥红军连长牺牲在雪山草地上。他的儿子牺牲在战火中。他的老伴由于想儿子气溺成疾,早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