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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于烟罗
第1章
后半夜的北方风有些凛冽。从草原这边刮向那边,刮得那些茂盛的草东倒西歪,簌簌作响。那声音在此万籁俱寂时显得十分清晰,让人听了不觉有几分诡异。
营盘里,大军沉睡着,守夜兵士面前是不太旺的篝火,它们一簇簇,映向兵士们因为困倦而陷入酣睡的脸庞——三日大战,人困马乏,铁打的也经受不住。就连白日里痛号连天的伤兵营,那些重患也只是微弱地呻吟着睡去,仿佛梦到了强悍的胡人把弯刀劈向自己。
整座营盘,唯一不安的似乎只有马匹。它们本来是睡着的,可又被细小的、不熟悉的声音惊醒。它们用蹄子刨着地面,打起了响鼻,变得不安分起来。而随着那些声音的靠近,马儿们更加躁动。
“谁?啊——”一个守夜的兵士被马的嘶叫声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到马厩起了火,便慌忙转身,要去报告官长,结果转身的瞬间却看到一柄刀冲自己的面门砍下来。
“谁,是谁?”
这声跟死亡紧密相连的惨叫惊醒了更多守夜的兵士,他们揉着眼睛,发现四面八方都有火把,而不远处则是面带凶狠的胡人士兵。那些胡人士兵看到守夜兵士已经察觉,便一声呼哨,往天空中放了火药弹。随着那火药弹在夜空的炸裂,无数喊杀声震天响起,夹在刀枪的金戈交错中向大周汉军的营盘袭来。
偷营!被敌人偷营了。
大周军所有将士都在这打杀声中醒来。他们顾不上穿衣整理,拿起各自的兵刃就冲出了营帐,跟来袭的敌人对打起来。也不管什么章法,也来不及吩咐别人怎么做,只是各自抵抗奔逃着,让整个营盘乱成了一锅粥。
在军中最偏僻处,是一排不起眼的破旧帐篷,里面睡着一些衣衫破旧,胳膊上还烙着奴隶印记的人,他们是负责军中各种劳役的军奴。在听到警示有敌人偷营的锣鼓声时,他们就各自从床上跳起来,朝外面冲去。
敌人偷营,这是百年不遇的。军奴们互相看了眼,也知道这里大多数人是犯了重罪才发配到军中为奴,如果不离开,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
“钥匙。”
片刻的迟疑中,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喊了一嗓子,一伙军奴就冲向了看守他们的兵士,趁那兵士观察前边战况,用手上的铁链子勒住了那兵士的脖子,抢走了他腰间的钥匙。
“给我,给我。”
“不,给我。”
“你他妈的去死吧,给我。”
军奴们为了钥匙开始大打出手,他们推搡着,踢打着,都想第一个抢到钥匙打开手镣和脚镣。其中,力气较大的几个军奴明显是占了上风,他们把钥匙抢到手后打开那些镣铐,接着将钥匙丢回几乎发狂的军奴中,而自己则捡起了兵士的刀,准备趁乱杀出去逃亡。
“别抢了,一个一个也来得及。”
抢红了眼的军奴中只有一个清醒的声音。就是左三知的。左三知是从小就长在军队的奴隶,经历过不少这样军奴试图逃亡的事情,可每次都因为大家不团结而失去了机会。
“你他妈的滚开。”一个人骂道,他个头不高,也很瘦小,但此时近乎发狂,竟然把高大的左三知推到了一旁,自己冲进了人群继续抢钥匙。
左三知不愿做无谓的争抢,转头看到几个胡人已经朝这边冲过来了,便退后几步,从地上拾起一条烧火棍子,希望可以抵抗胡人的杀戮,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
“我拿到了。”众军奴中听得一声欢呼,有个人抢到了钥匙,他笑着刚把钥匙插到自己的脚镣中,就看到一柄刀透胸而过又向上拉起,将自己劈成了两半。
“胡人。”其余的军奴看到胡人士兵手里的刀,刚才的抢钥匙的凶狠在一瞬间丧失,他们四散奔逃起来,可碍于脚镣,逃不得几步却都丧命于胡人的刀下。
“喝呀!”左三知看到一个胡人兵士举刀冲向自己,便双手举棍挡住了那刀,趁着那人惊愕,反手又是一棍打在那人的头上。他为了保命已经用了全力,结果打了那胡人一个脑瓜开窍,流了满脑门子的血。
“好大胆子。”旁边的胡人看自己的同伴被左三知杀了,怒气冲冲地持刀向左三知砍来,刀刀都下了死手,往左三知的致命处招呼过去。
左三知虽有一身力气,但毕竟没受过技击的训练,他堪堪抵挡住那胡人几刀,脚步便有些踉跄,他往后退去,结果被一具尸体绊倒,摔在地上,手里的棍子也被胡人打落。
那胡人见状狞笑着冲左三知举刀,而旁边的几个胡人见此也朝左三知围了过来,举起了手中的刀枪。
就在此时,却有一匹马从不远处人群冲过来。马上的人轻舒手臂,在左三知要被敌人乱刀砍死前将左三知拽到了马上。接着挥动手中的大枪,逼退了面前一众胡人的进攻,又连挑数下,刺死好几个冲上来的胡人,救了余下的军奴。
左三知死里逃生,浑身都是冷汗,他趴在马上感觉那将军正催动马匹往前奔跑,而后面则有一群大周官兵跟了上来。
“裴义你带人去堵住北边胡人杀出的缺口。张敢你带人去杀掉那几个逃窜的。裴勇,你叫上后面的子弟,跟着我,咱们去冲西边胡人进攻的路线。”马上的将军声音铿锵有力,他杀退了那几个胡人,就把左三知丢在了地上,吩咐跟上来的几个官兵各自杀敌。
“是。”众官兵得了那人的命令异口同声喊着,他们迅速按照布防离开。而马上的那人则看也没看被自己摔在地上的左三知,扯起缰绳催马往西边敌人聚集处跑去。
左三知坐在地上,看着救命恩人的背影,远远听着那叫裴勇的人问那枣红马上的人:大人怎么可以为一个军奴冲入险境?
他们也是人。那人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是人……左三知默默念着这句,看着远处大周汉军和胡人血战,又看着身旁同样是死里逃生的军奴,心里涌起说不出滋味。他走到死去军奴的身边,替他们一一合上眼睛,擦去脸上的血迹……
第2章
北方边塞,日头低沉着,圆圆一轮,在地平线上闪烁着金红色的余晖。
整齐的军营门口,几个乡下的顽童正在打闹,他们骑着竹马互相追赶,笑骂对方,跑来跑去的时候眼睛还瞟向营门口士兵手里的长刀,带着无尽的羡慕。
“再不回来吃饭就打死你个兔崽子。”几个农妇呼喊着自己孩子的姓名,声音带着北方人特有的豪爽,吓得那些小孩四处乱窜,有的还撞到了守营兵士的身上。
“大爷啊,孩子不晓事,您莫怪啊。”农妇们慌忙赔不是,跟兵士好言好语,揪着自己孩子的耳朵,在孩子的屁股上狠狠打了几下,才带着孩子离去。
兵士们并不介意那些顽童的举止,他们彼此笑笑,看看天色,感受着四周的平静,心底生出一股温暖。
“你说这样一直不打仗该有多好。”一个兵士终于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是啊,我娘来信说我哥哥的儿子都那么大了。”另一个兵士指了指远处被农妇带回家吃饭的孩子。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他看了看对面的那个伙伴,两人的视线一起移向了西北方向——该是点平安火的时候了。
大营的西北处,正是军奴们的居住地附近,而每日暮时的狼烟也在这里点燃。边关火号,狼烟最佳,只要点着了,那烟就直直而上,就算有风也吹不斜。
“喂,你们两个去拿点狼粪过来,这点够干屁的?”负责日暮时点狼烟报平安的一个兵士冲两个军奴骂道。
“快去啊,拿得迟小心老子一刀砍了你们。”另一个兵士大咧咧地坐在地上,盘起腿,拾起一块小石子冲两个军奴打过去,正好打在比较脏的那个军奴身上。
“左三知,你快去啊。军爷,让小的给您捏捏腿?”军奴狗儿满面堆笑冲两个兵士鞠躬,伸手推了推身旁脏兮兮的高个子。
左三知没吭声,他一个人跑到放干狼粪的地方捧了小半袋出来。旁边几个新进这个营盘的军奴见了,不住掩鼻。他们虽然来这个军营不久,却也知道左三知为人呆愣愣的,也没有军爷罩着,凡是最脏最累的活计,大家都是推给他的。
“军爷。”左三知把干狼粪放在兵士面前让他们检查。他早就跟狗儿说狼粪不够,可狗儿不信,结果他只得又跑了一趟。
“行了,你把它们点着吧。”两个兵士吩咐左三知道,他们正在享受狗儿给他们捏腿的舒适,眼皮也没抬。
左三知按老规矩点燃了狼粪,一边小心守着,一边听那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