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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怅然.
二爷喜欢什么,我便喜欢什么.若二爷天生就是唱戏的命,那我也天生就是唱戏的命.
柳儿这一生一世,就要象二爷那样.是真的,二爷.
容嫣为了捧柳儿,把自己的行头戏服都借给他穿.容二爷的行头那是出了名的精美.柳儿那张瘦瘦的小脸上了装,再穿上那华丽的宫装,立时竟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有一种荷出绿波日映朝霞的惊艳之感.
就连容修见了,也不禁暗赞一声漂亮.想不到这不生性的小儿子倒有点眼光,眼前这瘦小少年,倒的确是根好苗子.
就凭这扮相,初一亮相就赢了个满堂彩.
那天容嫣自己本身有戏,唱完了才赶过来,远远看到场面很热闹,容嫣十分满意,只觉面上有光.
因为他要落妆换衣的,所以比容雅迟一步到.
走到里边儿,容雅已经坐在那里听了一阵了.
容嫣一边在他哥身边坐下,一边问:“怎么样?这孩子?”
容雅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自己听吧.”
容嫣先把台上的柳儿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喜动颜色:“真漂亮!这孩子扮相真漂亮!嗓子也好!哥,我跟你说,我当初在街上一眼看到他,就觉得这孩子是块美玉.我果然没有看错他.你看他的眼睛,真是顾盼有神,这才第一遭儿正式登台,能做到这样儿真是不错了!”
容雅没有作声.
柳儿唱的正是贵妃醉酒这一出,闻花卧鱼的身段都做得很细致,一路都有彩声不斷.
容嫣本来笑逐颜开的,但看着看着,渐渐的也不出声了.
“你看出来了?”容雅问.
容嫣皱着眉头不说话.
容雅在他身边缓缓的道:“这孩子不是在扮贵妃.他是在扮你.”
第 6 章
柳儿头一回登台迎了满堂彩,满心欢喜,以为会得二爷夸奖.谁知第二天一见容嫣,他竟板着脸劈头就问:“柳儿,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文征明烧画的故事吗?”
“记得.”柳儿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回答:“文征明少年时善摹仿古画,维妙维肖,真假难辨.但是他一把火把自己仿的画儿全部烧了.别人问他为什麼,他回答,学人者生,拟人者死.”
“好,好一个学人者生,拟人者死.”容嫣突然提高声音道:“那昨天你在台上,是在拟谁呢?”
容嫣从来没有这样声色俱厉过,柳儿吓坏了,立即跪下.
容嫣放缓了声音说:“柳儿,每一个人都天生和别人不一样.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天份所长的地方,所以京戏也才分了这么多流派.会听戏的人,欣赏的也就是这些微妙的不同之处.我让你跟着我学戏,是让你学我的腔,不是学我的味儿.咱们唱戏的谁不想红透半边天?但如果没有你自己的风格味道,你怎么红?就算你能把我抄得一模一样,除非你永远只想做一个我容嫣的影子,一辈子都压在我的影子底下!”
“但是,大家都很喜欢啊.”柳儿细不可闻的声音道.
做二爷的影子有什么不好?
“是,观众的反应是不错.那是因为你是新人,在新人里,你算是给了他们惊喜.你有扮相,有嗓子.但是时间一久,新鲜感一过,你还有什么?这么年轻就这么躲懒,你还有以后么?”
容嫣的声音越说越严厉.
开始的时候柳兒两眼含泪,十分委屈,可是听到后来,容嫣说的句句在理,他也知道二爷是为了自己好,只是,自己的这一片心……这么多年来,苦苦坚持的一片心……
他只想大叫:二爷,柳儿不要红,也不要名声!柳儿只想和二爷一模一样,一辈子做二爷的影子,这样,二爷就可以永远和柳儿在一起……
容嫣板着脸道:“昨天你是怎么唱的?站好了,再给我唱一遍.”
柳儿不敢有违:“是.”
手把着手,面对着面,一点点,一式式.
每一处关节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让我化身成你,是否就可以永不分离.
容修远远看着,对身边的大儿子南琴笑道:“你看你那个不成材的弟弟,还真摆起师傅架子来了.”
容雅也笑了:“爸,青函从前不过是小孩子脾气,以后渐经世事,自然会慢慢稳重.他的心地其实最善良不过,从来看不得别人受苦,你比我清楚.”
容修点点头:“是啊,这一点象你们的妈.”
提到过世的容夫人,容老爷子莫名一阵伤感.容嫣的眉目嘴角都看得出当年妻子那秀丽的影子,本是他最心疼的小幺儿,谁知道……
他环视了一下左右,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南琴,你是他哥,你可曾听说过,青函和一个教书先生那些不清不楚的破事儿?”
弟弟有断袖之癖,在华连成上上下下,应是不怎么秘密的秘密,连孤陋寡闻如容雅也有风闻.但是看着老父忧心忡忡的样子,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火上浇油.
容雅稳稳地答道:“爸,弟弟唱的旦角,红得又快,就是有些什么出格儿的事,也不过是一时贪玩.可难保有些人不心怀叵测的在一旁恶意中伤.您就别去听那些没踪没影儿的风言风语.若真无凭无据的闹开了,不但伤了弟弟的颜面,也伤了咱们父子的感情,您说对不对?”
这些道理,在三教九流的人堆里游历了一辈子的容老板还会不明白?之所以一直没闹开,容修一辈子行走江湖,也是个能忍之人.只不这明白归明白,落到自己亲儿子身上,还是没那容易撒手撂开.
当初容雅容嫣的妈妈跟自己时,那些小报纸沸沸扬扬,写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容修现在一想起来还是觉得后怕,真正人言可畏.
只是从来只有红倌人姘戏子,富家小姐爱戏子,有钱大爷玩戏子,还从没听说过中学教师姘男旦的.
要真传出去,那些小报的记者还不象苍蝇见了血一样的蜂拥而至.容嫣这个金字招牌,只怕毁于一旦.
这孩子太幸运,红得太快,只看见顶峰风光,根本不知道脚底下踩着多少无名艺人的尸骨成山.
华连成虽然名声在外,但容修心里清楚,说到底,他们还是操贱业为生的人,只如浮萍,无依无靠,生不了根.
纵然开得莲花万朵,也禁不起风吹雨打.
老爷子一想起这些,难免忧思如焚,愁眉不展.
所以思来想去,目前唯一靠得住的大靠山,也只有法租界的老朋友“麦歇黄”了.
容修皱起眉头:“南琴,明天黄府的堂会可同一般.我们华连成的生意一向蒙黄老爷子多方照顾,黄老爷子对我们那是恩重如山.这次又是黄老夫人六十大寿,你们兄弟二人可要好好的给我打起精神来,把你们最好的玩艺儿都使出来.你们黄伯父是爱脸面的人,今天请的多是贵宾,高朋.我不敢指望你们能让老爷子家增多少光彩,千万别扫了你爹这张老脸,倒了华成连的招牌,就谢天谢地了.”
容雅恭恭敬敬道:“是.”
黄家大太太办生,光靠两个儿子那点玩艺儿,哪得够贺寿.因此容修早已亲自登门,送上了一套上海最出名的永隆银楼的裴翠首饰.连耳环戒指带项链共有二十八块裴翠,块块都如大姆指般大小,色泽苍翠欲滴.顶级货色.
很昂贵.
但是咬咬牙,这种时候不能心疼银子.
多少人想送,还找不着门巴结呢.
这世道年头,换帖兄弟是换帖兄弟,人情世故归人情世故.面子是人家给的,交情是自己做的.
若真出个什么事儿,平时不烧香,临时到哪里去抱得了佛脚?
第 7 章
黄金荣這上海闻人四大金刚,在传说中是个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人物.容嫣自小就认识他,只觉得他是个挺爽快和气的老头.他成天含着一口法国烟斗,穿著黑锻子长衫,戴着巨大的绿玉班指,胸口挂着一个怀表金链,斜靠在昂贵的外国沙发里,一副清末遗老的样子.
黄金荣与容老爷子相识于微时,但他为人向来以重义气自诩,发达后为示不忘旧情,仍以兄弟相称.
容嫣比他哥哥灵巧会应酬.从来见了黄金荣,只叫他伯父,见了黄太,也只叫伯母,嘴甜舌滑,哄得黄太十分开心.
当日点的戏,多是山花子,赏花时穆柯寨一类的,图个热闹喜庆.
其中穆柯寨是刀马旦,容嫣身上紧紧的扎上一身靠,四面靠旗相当沉重,动作身段又多,一出唱罢,当然觉得有些吃力.不过总算是彩声不断,也对得住一番辛苦.
正坐在后台喝茶休息,杜长发已呲着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