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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李香君的那人刚一出场,还未等开腔,就这个亮相便博得满堂叫好!而在这叫好声中,寒阳只觉得胸中炸开了一片轰鸣!
是他!就是他!月下里清吟着的人……他就是刚才他在后院里看到的那个人……
没有察觉到寒阳的异样,他身边的雷老爷却满意的笑了起来“真不愧是奉天城里最红的角儿,四爷,这长喜班的太平……即使到了北平也算是一等角色了吧?”
他叫太平吗?凝视着在舞台上轻盈转身慢唱的身影,寒阳应付道“是啊……也算是一等的了……”
太平……太平……这名字真是温润……寒阳贪婪的看着舞台上的人儿,周围的一切全都安静了、消失了、不存在了……
唯一存在着的,只有那张如月下芙蓉一般清雅的容颜,唯一回荡着的,只有那清澈温柔而又锐利的声音。
太平那无法形容的美丽声音轻唱着李香君的婉转心事。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里捧金杯略表诚敬,你本是青云客久负才名……”台上的李香君轻吟漫唱,台下的少年痴了一颗心。
跟他说了几句话都没有反应,有些纳闷的雷老爷顺着寒阳眼神的方向看去,看了一会之后了然于心,他笑了起来,让仆人捧过一张戏单子“四爷,再选一出?”
被惊了一下,寒阳接过戏单子,仔细的看去,选了一出《凤还巢》,这出戏的下面赫然还是太平的名字。
以诡异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年,象是窥探明白了什么,雷老爷再度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寒阳的侍从上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站了起来,朝雷老爷拱手“雷老爷,在下现在有点突然而来的急事,现在就不奉陪了,下次在下在万全楼开席给您赔罪如何?”
“四爷有什么事情尽管去。”雷老爷站了起来,豪爽的不强留他,向周围的人都告了罪,寒阳沉稳的离开。
当寒阳走出戏楼的时候,他下意识的转眼向台上看去,台上的人只是眼波淡淡一扫,就再去唱自己的风花雪月,唱自己的李香君——不过是走了一个客人,于他有什么相干?戏里是虚假富贵,而台下也不过是人情冷暖而已,现在,重要的只有他的李香君,他扮演的这短暂人生……
于是,这第一次面对面的相见,就这么错落了过去……
看着寒阳临走前那依依不舍的一瞥,雷老爷若有所思的揉揉下巴,他叫来旁边的管家“……你觉得……聂四爷是不是对太平……有点儿意思啊?”
管家点头“是的,能看出来聂四爷很喜欢太平。”
雷老爷点头,从怀里那出一叠汇票,交给管家“拿去给太平的师父,就说是江苏来的一个茶客看中了他的徒弟想让他出师,尽快把这件事给我办下来,既然聂四爷喜欢这个角儿,我就送给他。”他轻描淡写的说道;他雷家和聂家自几十年前就彼此合作,垄断着东北人参的贸易,这几年聂家的庠阶鲈酱螅欢ㄒプ』岷湍艏液煤玫那捉且桓鱿纷泳湍芴至撕舻暮茫拐媸乔崴伞?
看着管家要走,他想起什么似的加了一句“让太平穿上裙子,别让聂四爷的名声难听。”
说完,雷老爷调转视线,专注的欣赏着水榭上的戏。
曲终人散,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无论怎样长夜未明,到了天将明亮的时候,大部分的宾客都辞出了雷府,而戏班子的人也在领了打赏之后准备走了。
结果,班主被雷老爷找了进去之后半晌也没有出来,太平身为班子里的头牌,只能带着一干师弟们在厢房里等着。
太平安静的在厢房里卸装,看着菱花镜里一张如花容颜。
镜中是那个最后怀着一腔哀恸、凭借着胸膛里一点消化不去的意念缓步走入秦淮河的绝色歌妓,一旦抹去脸上的粉彩,取下头上的珠翠,就不再是那风华绝代的女子,而是一个苍白的男人而已。
这身装扮象是一层梦的外衣,包裹了他二十年人生的不幸。
苦笑着取下两鬓的片子,他刚要脱下外衣,班主——同时也是他师父——兴冲冲的跑了进来,他小心的关上门,还赶跑了周围的几个师弟,才炫耀似的挥舞着手里崭新的汇票,一叠声的叫着“太平!你好运气!雷老爷的管家刚才和我说,有个江苏来的茶客一眼就相中了你,要替你出师呢!”
出师?有人要买下他吗?他们这种被师父从小买来养大的戏子,不过就是为了这天罢了,有人肯在他们色艺双绝的时候为他们出师就是大幸,不然,等唱腔稍有不行,就要和窑子里没人赎身的妓女一样去卖身。
看着班主保养良好的纤细手指里的汇票,太平木然的闭上眼睛——这天还是来了……被一个男人看中,然后被占有,这算什么好运气吗?不过是他们戏子命里注定要过的一坎罢了,无关乎幸运与否。
“……是吗?”太平不急不慢的脱去戏衣,换上平常的长褂,一双镶嵌在秀丽容颜上的黑色眼睛平和的看着班主。
“啧!人家茶客出手就是大方,给的全是山西四大钱庄的硬汇票。”看着掌心里大把的银子,班主笑的眼睛都没了;真是阔绰!他报价格的时候,对方一口答应,价都没还!太平出师的银子比他前面几个出师的师兄加在一起还多。
笑了一阵子,发现徒弟没有一点笑的意思,他尴尬的走过去,小心窥探着太平的容颜,生怕他这个素来乖巧的徒弟在这个时候给他翻脸,那可就真是功败垂成了!
“……太平啊,难道你不想出师?”
“……太平当年是死契卖给了师父的,一身如何任凭师父做主了。”不然又能如何?学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除非是真的死了,即便是躲过了这次,下次又如何?师父能放着这么好的摇钱树不要吗?就算自己竟真的抗过去了,岁月一转瞬,等到自己年华老去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光景?早晚是一样的下场,有什么不同呢?要么穷困潦倒,要么象现在的师父一样去畜养弟子,等到自己不能唱了就把他们捧成角,然后卖掉,还能如何?
听到徒弟的话,师父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总是成兰花指的白皙手指轻轻的在太平纤细的肩膀上滑过“这就对了,进了茶商家,什么荣华富贵没有?就算咱们不能生养比不上正派姨娘太太,只要服侍的老爷开心,照样可以攒下下半辈子也花不尽的体己钱。”
“……多谢师父教诲。”他轻声应道。
总算是放下一颗心,班主从身后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套瑞蚨祥的绸缎女装来,整套的衣服上押着一个打开的檀木盒子,里面一盒子的珠宝首饰,从耳环到戒指一应俱全。
“这是……”
“茶商送来的东西啊,他不是一般蓄个玩物的人,对你可是有心的,不让你做什么随从之类的身份,要你以姨太太的身份正式嫁到家里去,以后正房的嫡子也要尊你一声姨娘呢。”这么说着,师父舍不得似的抚摩着绸缎,一脸的羡慕“我年轻的时候要是遇到这样一个有心的主……”说道这里,他凄然一笑,那在早衰容颜上一闪而过的苦笑带了说不尽的辛酸。
没有放过班主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太平笑了起来;这种事情,这种被一个男人当作专属玩物的事情……原也是值得羡慕的?
他一个堂堂男子要被另一个男子迎娶到家中,穿上女人的衣服,过那深宅大院的下半生——不、不,断然不会有那么长时间的恩宠,他一定会在年老色衰之前就被抛弃——这样的事情居然是值得羡慕的呢……
想着想着,太平笑了“是的,太平果真好运气。”他温和的说道。
师父在絮叨了好长时间之后走了出去,千叮咛万嘱咐,说今天寅时茶商就要来抬人,让他换好了衣服、收拾好东西在自己屋里等着。
今天寅时?那不就是几个时辰之后吗?他回到班子里,环视一下自己朴素的房间,发现他居然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东西。
晒笑一下生活的贫乏,太平轻轻拧眉,坐在了妆台前,看着菱花里的人,
修长的眉毛、细长而深邃的眼睛、形状优美却颜色淡薄的嘴唇——镜子里的人卸去一身戏装之后也不过是个平凡而清秀的二十岁男子而已……最后看了眼自己,他忽然有些惆怅的笑了。拿起一边准备好的女子服装,他仔细审视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