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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他十岁。她是他的姐妹,兄长,父母。她补了他人生最重要的一课。他缺什么,她补什么。父爱,母爱,手足之情,身体需要……光彩夺目、惊心动魄,至始至终缠绕着一种悲剧气氛。
成长,情欲,汗渍淋漓地奔走,他们游荡,他们穷困潦倒,他们极度奢华。
电影中,那少年无数次地问女骗子:“你爱过我吗?”
女骗子似乎更想从少年的眼神后寻找出这句提问背后的东西,她细细探究了半天,其目光更如柔润冰冷的鱼直游向少年的视网膜,继而又游入他的脑神经中徘徊良久后,方才收回目光,并极其肯定地做出了答复:“没有。”
说完,她优雅地耸耸肩,微笑着摇摇头。
“我嘛,”女骗子笑了笑,“心里一直忘不了另一个少年。”她对着镜头说,“爱对我来说,就像坏掉的时间机器,停在那再也动不了了,明白?”那口气平平静静,凄婉绝伦。
黑暗中的我心头震动了一下,我的手紧紧握成拳。
于是我坐在黑暗中等待着,一直等到那个历尽沧桑最终被捕的女人隔着监狱的铁窗,在死刑执行前,对那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少年说出那句话——
“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就爱上你了。”
我的意识闪回到那天环球电影学院的校门口,“喂!”她那天这么叫我来着。
“你画的?”岚展开那张画问我。
“你以前见过我?”岚疑惑地问,随即自己笑了,“不会的,你才几岁啊,不会的……”她喃喃自语。
而至今我依然无法忘怀当时的岚。她雪白的头颈弯着,脑后一些碎散的黑发调皮地衬在那片雪白的颈上,我甚至可以看见凝脂般的皮肤上若隐若现的静脉。那时她是一个天使,以无与伦比的三十二岁的美丽在我九二年的记忆中留下永远的鲜活亮丽。
“你知道……”岚有点紧张地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这太巧了,你画的和我年轻时的样子一模一样,你想像着画的?”岚问。
“你……不爱说话?”岚不习惯地将脸转向别处,那一刻金色的阳光积聚在她的头顶,积聚得太多才决口似的流下她的发际,拖出无数道金色轨迹……
黑暗中,陈静握住了我的手,随即又放开了,因为我的手是那么冰凉。
那天我和陈静走出电影院,十八岁的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西风呜呜吹过远处的白桦树林,翻飞的落叶告知我小南山的萧瑟心情。头上是如此纯净的蓝天,我抬起头,深呼吸着清冽冬风,心中惊诧着那天空竟是如此的湛蓝和高邈。
陈静边走边和我说着些班里的趣事,我终于停下脚步,心里难受得再也无法跳动。我想起我曾经结结巴巴地向岚说出我所有的心声,和那时一样,我像个气球,被悲伤和郁闷的空气胀满,除了倾诉之外别无他途否则会自己炸得血肉横飞。
陈静放慢了脚步,最终停在我面前三步外,她不解地回过头问:“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我说:“我……”
我发现那两次对着岚的胡言乱语的结巴倾诉可能是我这辈子仅有的两次彻底倾诉了,而面对着这个比我小一岁的大眼睛姑娘,我无法倾诉,如骨鲠在喉。于是在安静了,沉默了,憋屈了近两年后,我哭了。
我当着一个小姑娘的面哭了,我站在回家的路上哭了,我想念哑巴和智障,想念那些在鬼楼中燃尽蜡烛手握三八军刺的日子,我安静地哭着,泪流满面,怒目圆睁。
我想岚了,我以为我可以不想,可以忘记,但我的身体和心灵都不允许。
不知为何,陈静忽而冲着我一笑——那是十六七岁才能拥有的无牵无挂之微笑,就像那张发黄照片上十六岁岚的微笑。此情此景恍如隔世,令我忽然感到往日的争吵、大笑、哭泣等等大步杂沓而来,令我措手不及地错愕在当时当地。
那是陈静的魅力,那绝非嘲笑,而是一种特异功能,不询问,不解释,仅仅是用从心底里泛起的暖流汇聚成一抹阳光绽放在她脸上,通过一个简单的微笑传达给我,抚慰我脆弱的心,告诉我明天的美。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岚是多么地爱电影,想起了很多个晚上她逼着我看黑白文艺片,想起了当年我为了能把头靠近她的胸脯而骗她说我的志向就是成为一个电影导演。
我哭完后就和陈静继续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什么也没问,而是递给我一块洁白的手帕,手帕上散发着力士香皂的好闻味道。从那一刻起,我想我是有点喜欢这个大眼睛的小姑娘。
我们来到僻静处,轻轻拥抱在一起,我喘了口气,和抬起头望着我的陈静对视了很久。
爱比死更冷 11(3)
“嘿!过阵子我我……要离开一段……段时间。”我第一次对她说出这句话。
后来我很多次对陈静说出过这句话,或者为了事业而奔波,或者为了生活而奔波,只是每次说出这句话时,仿佛都回到那天我抱着她站在寒风中的僻静处,望着她抬头望我的那一刻——我拿起改变命运的骰子,轻轻往上面吹一口惴惴不安的气,骰子便直落下去,复又弹起,滚动,旋转,带着我的梦想和热情,以及无数期待……却不知道它最终的点数是大是小?
只是那天,我拿起骰子,迟迟不敢掷落。
“你要去哪?”陈静问。
我看着她眸子中投射出的不安和信任,摇摇头说:“我会……会回来的。”
陈静眸子中的光芒就此凝滞,渐渐变得悲伤而湿润起来。
于是她缓缓抱紧我,肩膀处弯出一道很青春的曲线,然后她缓缓放开我,垂下了眼帘。我忽然感觉心很疼。冬日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折射着她眼睛里的隐约泪光,而她继续努力微笑。
“想知道……为为什么要离开吗?”我问。
我想如果陈静点头的话,我就毫不保留地把一切都告诉她,可她却摇了摇头。
“我不想知道,那是你的事——你就把它留在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从此谁也不必告诉,更无需解释。”我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
陈静不习惯地把头让开,那一刻金色的阳光积聚在她的头顶,积聚得太多才决口似的流下她的发际,拖出无数道金色轨迹。
陈静和我肩并肩地走在落满阳光的路上,冬季的清冽芬芳在四周围恣意舞动显出一派无忧无虑,我不无欣喜地看着远处空中的一个彩色风筝,风筝飘带扭来扭去煞是好看。
陈静修长的手指捋过被风吹乱的头发,细长的眼睛中飘过一缕罕见的迷茫。
“一定会回来?”她勉强笑了笑问。
我点点头。
她扭过头去看着阳光中的这片流光溢彩的世界,“我是想说……明天会更好。”
“明天会更好!”这句话在我心中来回激荡,回声隆隆。我把手帕还给她,她接过,肩部孱弱,身材修长,脖子弯出一条倔强而优美的曲线。
九四年的高二寒假飞奔而来,在补考完数学和英语后,我的父母拿着两张六十分的考卷,欣慰地笑了。那天家里暖意融融,妈妈烧了土豆牛肉,爸爸笑呵呵地打开了一瓶黄酒,我打开电视,里面正放着圣斗士动画片,一群帅小子穿着漂亮的圣衣,为了一个名叫雅典娜的漂亮姑娘而挑衅全天下高手,笑傲江湖,不顾生死,继而打败了全宇宙的强敌——我一辈子都喜欢这样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跑了,带着我剩下的钱,买了回上海的火车票。我不知道能否找到岚,即使那套一室一厅早已如她所说卖给了他人,但我依旧对找到她抱有奢望。我只想向她忏悔,我一定要告诉她我所有的隐瞒,我会拿出那本红色的日记,我要了却她那块折磨了她多年的心病。那是义无反顾的,是毫不犹豫的,是终于明白了爱之后的决绝付出——哪怕她恨我,鄙视我,甚至扇我的耳光,我都要告诉她我曾经是那么居心叵测地经营过她的情感,是那么丧心病狂地渴望过她的身体——因为我终于明白爱是不能随便玩玩和左右的,她不是一头猎物,而我也不配是一个猎人。我们之间虽有无法逾越的鸿沟,但即便带着那么一点罪恶和不伦,我们依然是相爱的,爱得真真正正,扎扎实实。
我用学生证买到了半价票,接过窗口扔出的火车票时,我想起了爷爷。我望着车站窗外,下雪了,雪花飘飘洒洒地在风中跳着华尔兹,忽而上升,忽而下坠,有时旋转,然后消失在茫茫一片洁白之中。
“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