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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谁?”
“不知道。”博拉列夫斯基打量着尸体的面容特征,“可能是波兰人,也可能是日尔曼人。”他伸手到口袋里,掏出几张纸来,“是密码,不过应该……”
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怎么了?”
没有回答。博拉列夫斯基用一种奇怪的姿势仿佛凝固在那里
尽管剧痛使安德烈的神志有些模糊,他还是被司令员的脸色吓住了:一瞬间,血色从那张无论何时都镇定愉快的面容上消退得干干净净,现在它惨白如同一片败坏的叶子。“
安德烈想要继续问下去,然而他只发出了几个不成单词的音节,随后便坠入了黑暗中。
十。2
黑公主降临到天鹅湖上展开无边黑暗之翼,最后一个胡桃夹子里掉出惨白的骷髅,王子吻了睡美人,她睁开含情脉脉的眼睛,发出女巫的狞笑……不,丝绒的帷幕重新打开,柴可夫斯基的童话退场,这是斯特拉文斯基充满情欲的野性之祭,黑衣的祭司将祭台的火堆点燃,安德烈清清楚楚地看到火焰簇拥中自己的脸,这张脸睁开了眼睛,不是他的眼睛,而是博拉列夫斯基幽蓝的眼睛……
安德烈从此生最奇异的梦境里醒来,夜风吹在他密布汗珠的额头上微微发凉。白色亚麻窗帘在轻轻抖动,衬托着窗外璀璨、浩瀚的夜空。夺目的金星如钻石镶嵌在夜幕上,银河庄严地缓缓移动。
“多么纯洁,多么安宁。”安德烈想“我为什么从没觉得黑夜这么美呢。可惜夏天的黑夜那么短。”
脚上的包扎提醒了他,但是下午的记忆,如同刚刚的噩梦一样,并没有伤害此刻重生般的喜悦。安德烈站起来,脚心还有些疼,他走到桌前,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潮红的脸颊和闪光的眼睛。他摸摸自己的脸,额头冰凉而双颊火烫。
他放轻步子走下楼梯,如同一只悄无声息的松鼠。
博拉列夫斯基独自站在客厅里,黯淡的灯光在墙上映出他一动不动的侧影,苍白严厉,完全不像他自己。
安德烈停留在楼梯上,倚住栏杆,远远望着这个偶然闯进他的命运中,不知道会怎样改变它的人。在革命后的头几年,男孩子们中间流传过他在战争中的传奇,但是那些荣耀和他本身相比,算得了什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气息是亲切的,从一种长久的青春里自然地散发出来,能够征服任何人。只有永恒的土地、星空、河流才能保有这样质朴的青春活力,而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博拉列夫斯基看到了安德烈,皱了皱眉头。“您应该休息。明天早上我派人送您回去。”
安德烈没有作声,安静地走过来,柔和的目光不躲不闪地正视着对方,没有局促也没有平日的腼腆。
博拉列夫斯基苦笑了一下,“大概我不能向您解释下午那件意外,请保守秘密。”
安德烈点点头,但似乎丝毫没有注意,他深深地、饱含柔情地注视着对方,象要把这副亲爱的面容永远镌刻进眼睛里。过了许久,他轻声说:“我想陪您呆一会儿,可以吗?”
这句话中有一种不寻常的东西让司令员抬起头来,安德烈眼睛里跳动的明亮灼人的火焰让他下意识地躲开了。他惊奇地发现,这个总是笼罩在羞涩与淡淡感伤中的少年身体里蕴藏着难以描述的激|情和坚忍,象一根美丽的折不断的芦苇。全心全意的钟情、长期的自我压抑和斗争、痛苦漫长的坚持——所有这些看不到的精神生活,如同一座黑暗古教堂里的穹顶壁画,现在被一只蜡烛缓缓照亮,展示出令人目瞪口呆的美轮美奂。
久久的伫立,呼息相闻的沉默。
最后,响起了安德烈颤抖的声音:“您为什么要我来?”
又是沉默,时间长得使安德烈绝望。他低下头,眼睛里的火花黯淡下来,向楼梯走去。
这时他听到身后博拉列夫斯基低沉的声音,“您为什么要来?”
安德烈猛地转过身,与博拉列夫斯基的目光相遇了。钟声在敲响,一切不可能的、无法置信的、不存在的,突然展现在他们面前。
第 11 章
十一。1
“我的爱情像海洋一样广阔,生活的河流容纳不了它。”
奇异的晕眩与虚脱中安德烈喃喃自语。他深陷在柔软鹅毛枕头里,长长喘息,浸满汗水的皮肤发出高潮后的一阵阵战栗。
“什么?”博拉列夫斯基从安德烈身后伸过一支胳膊将他揽住。他把湿漉漉的额头埋进安德烈的颈窝里,几缕金发垂下来,被他沉重的呼吸荡开,刺得安德烈一阵轻微酥痒。
“勃洛克的诗。‘我的爱情像海洋一样广阔’”
安德烈侧过脸来,下颌正摩擦着对方赤裸的肩膀,光滑皮肤下强健的肌肉收缩刺激着自己颈动脉的搏动。博拉列夫斯基的睫毛微微抖动,脸上又呈现出安详的孩子气,安德烈回想刚才的交缠里他蹙起眉头,有点发狠的动作,完全像一只漂亮强壮的花豹,又凶猛又天真。
“米沙……”
他低低地呢喃,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他,如同故人,如同亲人。
“你是多么年轻啊,安德鲁沙”
博拉列夫斯基凝视着他,吻了吻安德烈粘在额间的湿发,搂紧了他,立刻感到了对方敏感的战抖和反应,他轻轻笑起来,“别害羞。”
安德烈的脸颊一下子火烫,但是在对方怀抱里丝毫无力,只感到一种平稳有力的心跳从身边传来,如同美妙的节拍。
博拉列夫斯基难以觉察地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吻住他……
过了很久,司令员慢慢把他放开,支起一边胳膊,从床边台柜上端起一杯水递给他。安德烈坐起来,这才看清这间精心布置的卧室,柔软的大床,天花板上装饰着精美的浮雕,一盏仿拜占庭式样的台灯发出柔和的昏黄光线。
安德烈突然想到,一定曾经有慵懒的女人脚步踏在这层厚厚的俄罗斯手工地毯上,有香水气味和丝绸睡衣的悉唆声萦绕在房间里。
博拉列夫斯基从毫无掩饰的表情变化里猜到了安德烈在想什么。他没有多加解释。虽然多年来博拉列夫斯基的生活绝对不能说是放纵,但是作为最有吸引力的单身汉,他也并非完全禁欲。
然而和男孩子这是第一次。很多年前,当他还是穿着白色制服,佩戴沙皇花字肩章的士官生的时候,他曾经收到包含奇异激|情的隐秘信件;在德国战俘营中他也听到过别人切切私语(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在他帮助下逃走的法国小军官通红的脸)。博拉列夫斯基天性随和却自制力很强,目标坚定,在他决定追随列宁的事业之后,就再没让任何事产生过干扰。但是与安德烈的相遇,在他一直明澈的思路中卷起了一个混沌而迷人的涡流。
这个有深潭般的眼睛,清教徒式的青年;像肖邦一样苍白和优雅,而他在音乐里焕发出的力量浩瀚深沉,完完全全属于俄罗斯。博拉列夫斯基曾经在国内战争中纵横俄国大地,他不明白一个在列宁格勒出生,大概最远只到过莫斯科的青年,是怎么看见了基辅晴空下的城门,敖德萨海浪中的灯塔,鄂毕河上的极光,西伯利亚无边无际的白桦林;还有历经苦难,现在和将来还在忍耐苦难,却总是能纵声欢笑的俄罗斯人民。他是从哪里理解了这一切,并且充满了爱和力量地将它们在音乐里表现出来?羞怯外表下的灵魂,一开始就强烈地提醒司令员想起自己也曾拥有过的纯真时代,难道这就是难以抗拒的源头?
“你在想什么?”安德烈轻声问。
司令员神秘地微笑了。
“我在想,小时候我曾经怎样请求爸爸给我买一把小提琴啊,可惜他没能做到。本来,我大概可以成为一个小提琴手的。”
十一。2
著名歌剧演员索菲娅。费多罗夫娜。普里科娃在镜子前打量自己。她只披着宽大的白色睡衣,长长的深色发卷慵懒地披散下来。她有一双像猫一样幽绿的眼睛,使男人为之疯狂又捉摸不定,然而现在它们只带着女人独有的细致与苛刻,审视镜中人的眼角和额头。她还是很美,除了皮肤由于睡眠不足有些干涩。普里科娃怔了一会儿神,不知道满意还是不满意,淡淡的厌倦和忧伤侵袭上来。她低下头,视线落在剧院送来的剧本上——《死魂灵》,夹在里面的书签上散发的香水味糅进了清新的油墨气息里面。她把手放在封面的花体签名上,沉吟着。
门外传来轻轻的响动,普里科娃轻盈地站起身,一瞬间,眼睛里的倦意不见了,换上了她惯常的优雅灵动的光彩。她没有转身,却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