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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胤玄。
“差不多二更天了,再过一会儿就是明天了。”他自言自语,向她露出个笑。
“我可不打算让车夫跟着,你上来吧。”一把拉她上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你穿上披风,将脸罩住。”
“好。”她乖乖穿上披风,把脸罩了个大半。
胤玄这才驾起马车,缓缓走进黑暗之中。
“咱们要去哪儿?”
“去一个旁人都找不着的地方。”他看了她怀里的食盒一眼,笑道:“你下厨?”
她摇摇头。“我下厨的功夫不好,老实说,我认为我切尸的动作比切菜利落许多。”
胤玄暗暗好笑,忆起金大夫提过她是他一生之中所收最认真的不成材弟子,她切尸的功夫好不到哪里去,更别谈是下厨了。
“这是姐姐做的。”
“哦?你还是告诉她了吗?”
罩在阴影中的脸泛红。“我没打算告诉姐姐的,可是下午我陪着她说话时,她觉得我的情绪不太对劲,所以……所以……
所以就逼问她了吗?显然俞拈喜这个女人可以不在乎她的丈夫如何让她守活寡,却十足在意她的亲妹。“这不能怪你,别让你姐夫知道就是。”
“我没让他知道。姐姐又做了梅饼,她说虽然无缘见到你,但是你一定会喜欢吃梅饼的。”
“我确实喜欢。”胤玄忽觉毛骨悚然。或者,真该找一日见见俞拈喜,确定她究竟是谁。
“你真的不喜欢姐夫吗?他人很好……”
他立刻打断她的话:“我可不打算在你十九生辰时,去聊一个我不感兴趣的男人。”
她瞪了他一眼,但仍是闭嘴不言。
好一阵子,空荡的大街只有马蹄跟车轮交错的声音,但声量不大,是他特意不引人注意的。
他像在沉思,从侧面望去,俊朗的面容有些担忧。
“你若有头发,说不定有另一番长相呢。一她脱口道,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怔了一下,摸摸自己的长辫。“我是有头发啊。”
“不不,我是指你这里。”她好玩地轻拍一下他的半光头。她可从来不敢拍姐夫的头。“我在照顾姐夫时,翻了下书斋里的画集,发现只有大清剃了半颗头,其他朝代的人都有头发,满满的。”
他有一阵子的茫然。有没有头发对她来说很重要吗?即便是光头,他也不在意啊。
大隋时他确实……有满满的头发,却无法得到她;现在他的头是光了一点,但并无损对她强烈的狂爱,也没有失去俊美的皮相。
没有吧?
“是不是光头,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她摇摇头。“不会,我习惯了,只是有点好奇。”朝他一笑。“如果大清律例也规定女人刹一半的头发呢?”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想像她的头皮少了一截头发。“那么在离开京师之前,我必会求皇上收回成命。”
说完随即轻笑出声,不知自己为何跟她胡思乱想起来,但无疑地,这让他暂忘了之前的担忧。
“哪个世代都好吧。”他柔声说道:“就算是男人女人都裸体,就算是男女光头,就算是剥去了肉体而活,只要我的神智仍在,就永远不会忘了你。”
“没有了身体,可就见不着人了。”她咕哝道,左眼忽然有些疼痛。
“怎么了?眼在痛?”见她揉左眼,他有些不安。算算时辰,应差不多刚过子时的一半。
“一点点,有些发痒……那是什么?”
“闭上眼睛!”他以为她的左眼看到了什么。
“不,不是……我好像听见什么了,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拈心,你一定是太敏感了。”他是练家子,连他都听不见的声音,她为何会听见?
“有……”她转过身要看后方,他连忙扶着她的腰,以免她掉出去。“我明明听见……”
“进来点,别让你自己暴露危险之中!”他厉声说道,屏住气息想要让眉间的朱砂痣发挥它预知的能力。
等了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他咬住牙。“该死的!”不必等预知了,连他都听见身后有马在追来。
若是路过的,让出一条路也就罢了,马蹄声显示不止一匹。
未出京师,不可能是盗贼明目张胆的。
他喝道:“抓紧我,拈心,不要放开。”等到她紧紧抱着他之后,他用力拉动缰绳,加快速度往城门外奔驰。
不用预知能力,直觉地,就能感受到莫名熟悉的恐惧感。庞大的恐惧感连他死时都没有遇过,甚至敢笃定身为胤玄的日子里,还没有经历过这种恐惧。
那么,就是独孤玄经历过了。
会是什么让那个不怕死的少年拥有这种恐惧?
不必想,也知道答案了!
他的脸色惨白,在夜色里格外可怕。
他的五爪紧紧地嵌进她的腰间,确定这一回不会无故脱离他的护卫。
“……好痛……”她呻吟。
他没有听见,一径地驾车奔驰,深深的恐惧攫住他所有的知觉,因为──身后追来的人,是拈心的催命符啊。
「第十章」
出了城门,身后的马蹄愈来愈近,他略一沉吟,叫道:“拈心,抓紧!”他用力一踏车板,抱着她直接跃上马背,马鞭先往马与车衔接处挥去,随即一抽马身,黑马立刻奔前。
“小心点!”他在风中喊道:“坐好,别让你自己暴露在我之外。”她娇小的身子完全隐藏在他的身体前。
“胤玄……”
“没事的!”身后不会是博尔济。若是他,他不会这么地感到莫名的恐惧,彷佛一停下来,就等于宣告了拈心的死期。
出了京师,不知狂奔了多久,骑下黑马已呈疲态。胤玄暗暗恼火,今晚挑的马是匹老马,禁不起长程的折腾,他低头望着她强忍惊煌的小脸,沉声问道:“拈心,懂不懂骑马?”
她摇摇头,更加抱紧他的腰。“不懂,我不懂。”姐夫曾教过她几次,但如果告诉他,他会不会抛下她,让她独自逃命去?
逃命?这两个字深刻地划过心口,彷佛许久以前曾有人要她逃命,她不逃,那人……
那人在她的遗体前自焚……
不对,不对!死了的人怎能看见东西?她还是活生生的人,哪来的遗体?左眼隐隐又剧痛起来。
“混帐东西!”胤玄怒响,前头林子忽然冒出人来,胯下坐骑一时受惊,前蹄扬起,她惊叫,半个身子滑离他,他当机立断,弃马保她,紧抱着滚下地。
滚下地,他没有回头,抱着她连翻了好几滚,盼能远离惊惶的马匹。
“拈心,伤了吗?”他叫道。
“没有……没有。”左眼彷佛在流血,眼里所见景像都是红雾一片。不敢告诉他,怕分了他的心。
他拉着她起来,见到前后的蒙面客逼近。他一手拉拈心至身后,一手持住扇柄,冷眼凝望为首蒙面人的双眸。
他冷笑:“要钱?”心凉了一半。论心机,终究还是比不过八贝勒吗?
蒙面人指向拈心。
“哦?那就是要人了?那可不行,她是本王的人。席尔达,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瞒着你主子在京师外郊劫人!”
为首的蒙面人愣了一下,拉下面中,露出一张方正的脸。“郡王,奴才奉令擒杀刺客,并没有瞒着贝勒爷儿。”
“刺客?刺客不是早上在湖里捞起来了吗?”
“还有同党。”席尔达眯起眼望着躲在胤玄身后的少女。“她正是我前日发现烧血衣的同党!”
“胡扯!你是说本王的女人意欲刺杀八阿哥,是在暗示什么?暗示本王也是刺客之一吗?你好大的胆子啊!”胤玄面露怒气,心里却知不动手,怕她难逃生天了。
若是派其他人来,还有余地可谈。八贝勒算得妥当,派死忠又不知变通的席尔达来。
“你这奴才打一开始就跟踪本王?”
“奴才不知郡主会夜去都统府。贝勒爷原就要奴才夜探都统府,必要寻出那名少女,她若不肯吐实,当场格杀,若见相似女子,也杀。”
身后的拈心在颤抖,他以为她在害怕,安抚地握紧她的小手,却发现她的手极冰。
“你可知要擒她,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奴才只知贝勒爷的命令不能不从。”
“好个席尔达!你是说就算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是其他阿哥或亲王,只要你主子一声令下,就算是要你赔尽九族,也会毫不留情的动手?”
席尔达没有吭声。
不吭声在预料之中。他只见过席尔达一次,还是八贝勒来不及斥退,错身而见,从此记住此人的眼。
是八贝勒养的死士。
敢闯都统府杀人又不怕被发现,那表示八贝勒已有牺牲席尔达的打算,而他甚至敢断言八贝勒没有事先告知他、与他商议,是开始起了怀疑。
“我再怎么斗,也斗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