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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室内,闷热的气息亦层层交叠过来,只是罗先生没有拨开它,不知基於什麽。
他开始在思考了。
张颂奇正在房子的一角做着家事,异常熟练地根据颜色、物料、温度来把衣
物分开洗涤,这种罗先生一辈子都学不会的事情他正默默地做着,并没有抱怨又
或是不甘心的,不像个一向养尊处优的孩子。
这麽说来,罗先生才想张颂奇本来就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他开始扳着指头数算对方跟亲生父亲相处的时间,这一年多来不过两三天,
每次也不过两个小时多,是在酒店的咖啡座里,喝着他父亲点的杂果宾治,有一
搭没一搭的问候着彼此,看着假得泛起油绿的盆栽之中渡过的。每一回他都在场,
彷佛罗先生才是孩子的监护人一样,必须依附着见面。
那老先生都说些什麽?「你最近好吗」,「功课怎样」,「学校里的活动应
付得来吗」,最後才问到关系到自己切身的,「你和罗先生最近处得怎样啊?」。
张颂奇每次都回答「很好」。
好在哪里?好在什麽地方?好的定义是什麽呢?教人摸不着头脑的回答,罗
先生始终想不明白,这受到偏僻的地方,必须回家的门限,以及做家事的苦劳到
底好在哪里了。
他虽然没有怨言,可罗先生却感到比处於反叛期的孩子还要难应付。
都不知道要用什麽来开始话题,罗先生像缩到壳里的乌龟拚命思索,眼角间
却瞄到,张颂奇捧了一箱东西正往外头走。「你这是要干什麽呢?」他从被子堆
中探头出来问。
「东西积太多不好,你也到房间里捡些不要的清出来吧?」张颂奇边说边用
身体把门靠开,放了一箱又是一袋在外头。
「哦。」他迷迷糊糊的顺应着指示走进房间,换了个地方又开始新一轮的冥
想。
不要的东西?哦,报纸、杂志、传单这些没有记忆的东西都可以乾脆掉弃,
然後把曾经拥有的东西一一拿起,随着回忆的厚度排起队来。这个有意义,那个
还记得是谁买来的,就收起来,好好在阴暗的角落中保存。然後把没有印象的、
残馀的东西收拾下来,满满的一袋,放到门外等待最後的记忆消失。什麽多馀的
都没有残馀下来了,然後等到怀念的时候,又把收好的盒子拿出,揭开盖子却发
现连当初珍惜的理由都忘记了,最後又开始新一次的掉弃。
顺着记忆的深浅,任性的把所有拥有的东西掉弃,在一般的习惯而言,叫作
「收拾」或者「打扫」。
「既然最後都是要扔掉的当初为什麽要买下来呢?」罗先生对着写真集封面
的女主角说话,他连有这麽一位明星都忘记了,如同其他所有东西一样,她於他
的存在意义亦只剩下「垃圾」一途。
因为没法蜕皮,所以才把掉弃东西当作是成长的证明吗?他荒谬的把人把人
和昆虫联想起来,尽管他主观认定两者应该是处於不同星球的生物。
全部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或许掉弃还带有一种残忍的快乐,一时间让你重新意识到主宰权正在你手中,
虽然它们的命运一向是随你的意思控制的,可当下却有刺激的快感。
只是你不要它了,你也并没有失去什麽。
罗先生边抱着枕头边把东西往黑胶袋里头塞,突出的尖角似乎正在诉说某种
愤怒,可是这不由得它,不过是没有意义的反抗。罗先生拖着袋子从房间一直走
到厅心,洗衣机中传出圆筒形的滚动声,衣服都啪呖啪呖的有节奏地被折磨,所
有东西都不由自主的旋转着。他走出了客厅,就站在那条窄小的走道上要把门打
开。
张颂奇迎面而来,又与他擦身而过:「你的东西都好了吗?嗯,那不如一拼
掉到村子外的垃圾收集站好了,又没有多远的路。」
他点头答应了,一手把另外那些也提了起来。或许东西要死亡时都会变得沉
甸甸的,他踏着拖鞋在阳光下走着,未几也有汗珠如豆般滴落下来。罗先生正感
慨自己的无用,松了一手张开那密绿色的巨大垃圾箱盖子,无意间竟瞄到那破开
的袋子角中,露出了模型机器人的一只腿。
或许,他也曾买过这样的东西给张颂奇。
17
不需要那些东西,都能够好好活着。
是因为这样而难过吗?
身为那些不被需要的东西。
「回来了吗?」锁匙扭动时,张颂奇或许正在房间里铺床单,布匹的声音乘
着风重重一沉,汹涌的内里转瞬又是平复,是什麽时候他开始做这些功夫的呢?
明明都是些不必要的东西。
「嗯。」他重覆着那回转的动作,彷佛是责任般哼出一音,汗在脸上浮了一
层尚未滴下,他突然感到渴了,就打开了冰箱的门。
在那里寻不到他所想要的东西。
於是罗先生抬起了头,稍为倾则着,上回经过便利店时明明是买了两三罐啤
酒的,应该都没喝过,怎生会消失了的呢?
「你在干什麽?」张颂奇看着他如同猴子般上下探头摸索的模样,不禁觉得
可笑。
「哎……那个……」不出所料地,罗先生摸摸头,低头瞄了一会,最终还是
尴尬的求救。「我啤酒……」
张颂奇脸上微风不动的,良久,才抽起了嘴角的一端,极其疏爽平常的答了
:「哦,是那个吗?不好意思,我都喝掉了。」
那口气和「对不起我把你买的零嘴都吃掉了」一样理所当然。
「是……是这样吗?」罗先生想起他前一天还是会喊着「好苦」,兴致勃勃
又好奇地拿起酒杯的孩子,一时间他混乱,就似是莫名奇妙地掉入一个错乱的时
空,遇上了一个长相相同的人。
就好像是梦一样。
罗先生马上把方才出门的情节温习一遍,也不感到有何不妥当的,怎麽就走
进错的地方去呢?不成,一定要快快回到正确的路上去才行……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忙说了些话:「对了,这个星期六我不用再去了吧?你都
会自己约会了,我不应该再多管閒事的了……。」
张颂奇沉默的听着那惘然的回答,眼睛一直盯着那错愕的神情,突然又见他
痴了,忙往地上看去嘴里喃喃有词,似乎又起了什麽傻主意。张颂奇笑了,与以
前不同的,似乎极其温柔:「「是这样吗?」你果然只会说这种话。」
「你这什麽意思?」就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会敏锐起来。
「难得有这份好差事,不让我高兴始终不好对吧?」他一边说着,却一边温
和地把先时收起的衣物有致地摺叠起来,就如同在閒话家常那般,一切的情景都
接不上对白,罗先生都糊涂了,而张颂奇却不忘提点他。「你没话说吗,关於你
的酒?」
那是一个极其陌生的表情,一时间,他竟然无法答辩。
「是这样吗?对於我的事情,难道只要是於你无害、不干扰你的生活,你就
都不要理会吗?」那小小的脑袋低下来,发荫都刺到眼睛了,可张颂奇也不伸手
去拨。「这是谁的吩咐?上司,还是爸爸的……」
「你都在说些什麽?」他想上前一步,看清对方的表情,可恰时一下巨响传
来,洗衣篮就这样碎毁在面前。
「我自己也不知道!」额上青筋突现,一下子平静的节奏全都被打破了,无
聊的听着电视的声音,以及说着冷笑话的晚餐都在一声咆哮以後终止预定了。什
麽都开始变得无规律起来,包括表情,包括声音。
「你到底算什麽东西……」张颂奇默默的念道起来,那口气极似自语,可扭
曲的脸容却正对着罗洁诚。「你自以为是些什麽?」
当然他只能手足无措地,带着惊讶的表情申诉:「你到底是怎麽了?我不过
出去是一下子,你怎麽就……。」
罗先生把目光移到地上去,支离破碎的、粉蓝色的胶质,崩落後又重新回到
原始的形态,那的尚未被命名的,还未有形状的最初。只是虽然是极相似的,可
却也永远无法重新再来,崩溃了,只是终局而非重新。想来谁也会明白,只是偶
然也人服下了并相信着「奇迹」这迷幻药。
「这不是一下子的事了!」
他把一字一句咬得极紧的,生怕哪里生出含糊以致不清楚,挥舞的拳头像是
要卷起劲风,一下就从罗先生脸掠过。单是这样似乎已经耗费掉张颂奇全身的气
力,压抑不住的怒火使得他整个身子都沉下去,他像极了一个滑倒的孩子,却又
不允许任何外力介入。
「是不是,只是与你无关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