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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与模范生 by 李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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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他理所当然地仗义执言,冷静讲述大道理;听他耐心地与前来商量苦恼的人,分析解决之道;听他偶尔放松一丝不苟的态度,在闲聊中发出的清脆悦耳笑声。
  在那时候的克愁眼中,自己几乎不存在。
  但那时候,「唐克愁」已经存在于若鹏的每个清醒时分,他渴望去学校上课,因为在那里有活生生的克愁「等着」他。他痛恨周末假日,害他无法研究唐克愁这个人。
  自从注意到唐克愁之后,他就是他唯一有兴趣的一切。但是,若鹏没有接近他的念头。
  对他,唐克愁是一本书……他想观看它、想阅读它、想了解它,却也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置身其中,不可能成为那个书中世界的一分子。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许很薄很短,可是想要跨越那道薄墙,若鹏的腿又长得太短了些。
  如果不是那一次头皮曝光事件,意外把「书中红颜」拉到了若鹏的世界中(或者刚好相反,是唐克愁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拉进了=「救到了」另一边的世界中),他们对彼此留下的记忆,恐怕就只有转学头一天,当时交谈过的短短几句对话罢了。
  那一天——
  「我们到保健室去吧。」
  在充满了刺探、讶异与过度好奇的教室中,只有他注意到忘了把假发捡回来、不知所措而僵立在原处的若鹏,并且当机立断地伸出了援手。
  最后,他觉得「班长」大人这么做,不过是出于一番责任感。日后,若鹏才知道那不是因为身为班长的职责,即使当时他不是班长,克愁也会自然而然地做出这样的事,那是出于他耿直、没有半点扭曲的本性。
  唐克愁从不曾装乖、他也不总是奉师长的话为圣旨,该松开紧绷神经时,他也是会与班上的同学打打闹闹,做些让人皱眉头的事。可是他再怎么恶作剧,或是不守师长的话、不守校规,也不会改变大家对他的依赖与信任。
  ——为什么?
  难道就靠他拿到的一张模范生奖状?不是的。
  人类的信赖没有那么容易获得,没有经过日积月累的表现考验、没有一次又一次地验证,发现到你是可以依靠信赖的,一个人是不可能轻易获得这样扎实的信任。
  若鹏遇上第一个要不要信赖唐克愁的危机,也就是在他拉着他的手离开教室,一路带他到学校后门而不是保健室时……
  「走吧。」恶作剧地眨眨眼,说:「我们翻过这道墙,到外面去走走。」
  犹豫了一会儿,若鹏做出了决定。一个他庆幸自己赌了一次,决定要相信这个笑得非常灿烂的模范生的聪明决定。
  五、
  大部分的人跷课会去哪里?网咖、速食店?若鹏第一次的跷课体验,竟献给了动物园。
  「林旺、林旺你的……鼻子为什么这么长?」
  几个幼稚园的小鬼站在他身边,唱着耳熟能详的儿歌,对着蹲在窝里不出来的老象发出天真烂漫的疑问。
  「你说林旺有几岁了?是不是有百岁了?我有印象在自己这么小的时候,也曾经来过这里,还拿路边的野草想喂它。」
  一个水嫩嫩、白抛抛的十七岁高中男生,扳着保护人类用的拦杆,笑得比刚刚的小鬼更天真灿烂地说。
  然后是,若鹏暗暗地指着自己的鼻头。一个十七岁的秃头臭老样高中生,应该到保健室报到才对,却傻傻地、不知所以然地跟人家「私奔」到了动物园。然而,如果这是真的私奔,他一句话也不会抱怨。
  但此私奔非彼私奔也——实在教人笑也笑不出来。
  「我想应该没有一百岁吧,这牌子上写说它参与过二次大战……二战结束又还未满百年。」若鹏一脸无奈地回道。
  「是吗?希望它能加油,活到一百岁。」
  这如果是一本少女漫画,此时诉说着「愿望」的班长大人,眼睛里一定会装了整条银河。至于路人甲、被好心救助的免洗配角(自己),则没资格占据任何一个格子。
  「是啊,说不定过个十年、二十年,你还可以带着自己的儿子、牵着自己的孙子,回到这边跟它打招呼呢。」
  「哇哈哈哈——」秀气少年先是诧异地张了张眼,然后粗野地放声大笑。「靠北走,你不要讲这种笑死我的话,又不是女生,谁会想这种事啊!」
  若鹏红了红脸,恼怒。「法客油,讲结婚又不是女生的专利。」
  唐克愁收敛起笑声。「好啦好啦,别法克油、法克米的了,我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吧,我还想去看红毛猩猩。」
  「等一下,为什么我们要跷课到动物园来!」
  「没理由不行吗?」
  「……」搞什么,那么,他们是毫无目的、毫无道理,只是为了班长大人的一时兴起而来到动物园?「我回去了。」回去让那些人继续嘲笑他,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反正这就是他该受的罪罚。
  「你不喜欢动物吗?」朝着他的背影,唐克愁朗声说道:「我喜欢,非常喜欢,我喜欢它们简简单单的世界,直接明快。要是脑子里堆了太多人类世界的废料,我就会跑来这里看一看,把废料都清理掉。」
  若鹏不懂,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很舒服喔,把废料清干净之后……」
  是不是大家都看走眼了?这个模范生有哪里值得学习的?看动物、倒废料、讲些听也听不懂的话。这短短几句话,让观察了两周所累积的崇拜感,顿时像打怪的生命值,越减越短。
  「喂,把你脑子里的废料也倒一倒吧。」
  若鹏如遭电击般蓦地止住脚,不带任何表情,缓慢地转过身,隔着一圈圈的重度近视镜片,瞪着对方。
  唐克愁不逃也不闪,没有一丝玩笑地看着他,说:「我不知道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废料在过日子,但是过去的、已经结束的东西,一天到晚抱着它也不是办法,纵使你把它抱入棺材里,它也不会派上用场。因此,走吧,和我逛逛动物园,我们一起清一清你的废料。」
  「……不用。」
  「我管太多闲事了。」克愁了解地一笑。
  若鹏把视线移到地上,缓缓开口。「那不是废料,是我的罪,我必须抱着它活下去。」
  「你、的、罪……是吗?那它果然还是废料。」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有什么资格评断它是不是废料!若鹏用愤怒的眼神,以及叛逆的态度,明白地显露出对他的反感。
  「不赞成我的意见吗?那就反驳我啊!自己什么都不说,不正代表我是对的?」克愁冷静的、不挑衅但也不软弱的口气,令若鹏一愣。
  「自己在赎罪,所以有资格一脸不幸地坐在教室的角落耍孤僻,并且让大家跟着你一起心情忧郁,体贴你正在赎罪不要去打扰你。倘若大家对你的『不幸』感到好奇,那就是卑劣的人做的事,是吗?嗯,是啊,也许这么说也对。可是你不要忘记,人类也是动物,好奇是动物的天性之一。不是大家都那么坏,你必须先问自己,有没有给大家一个机会展现他们的好。」
  若鹏摸了摸自己的假发,反驳不了。「我不知道……大家看了会忧郁吗?」
  「你简直是天上飞的乌鸦,大家看到你就担忧不幸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讲这样也许太过火了点,不过常有人这么说,别人的眼睛就是你的镜子。」
  别人看着他的表情,就是他在别人眼中的样子。
  若鹏一直以为别人讨厌他、欺负他或是冷落他,全部都是自己活该要承担的罪责,却从来没有反其道去思考过,自己也正在考验别人的良心、惩罚别人。
  「我的废料是我风流成性的父亲。」
  听他突然间话题一转,谈论起自己的事,若鹏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唐克愁撇撇嘴一笑。「我可是鲜少谈论自己家里的事,你该感到骄傲。因为我的眼光很准,而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个嘴巴很紧的人。」
  不期然地,克愁绽放了一个略微害羞的杏靥——
  一个奇迹的发生。
  平常包裹在完美的好学生、知性与智慧的外壳中,宛如阳光,与非分之念全然无关的少年,此时仅是双唇俏弯的角度不同,皎洁白皙的脸颊浮上一抹红云——马上摇身一变为地球上最可爱的生物。
  可、爱、极了……
  那瞬间,若鹏的胸口砰地一声,有如被外太空飞来的、不长眼睛的彗星给撞上,重重地直击。这一撞,撞得他目眩神晕、险些站不住脚,还撞得他浑身发热、止不住飘飘然的颤抖。
  之前自己追逐着少年的一举一动,是夹杂着嫉妒、掺混着奢望能像少年一样的梦想。
  而自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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