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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这角枕锦衾明似绮,
只怕那孤眼不抵半床寒……”
勾人的吟唱无处不在。
琴瑟钟鼓的雅乐不适合这个夜晚,这个私会的西厢。即使张生太多心计,即使莺莺睡在内室,即使红娘闯了私会的戏,成了纠缠的主人公。
西厢不是上床,上床的是牡丹亭。
梦里,对着那个心之系之的人,用另一副躯体,意淫。
如梦似幻的肉体欢娱里,风筝的记忆如海啸一样排山倒海的蜂拥而来。
还是,想起了。
从十五岁开始一直住在天陷。他用一年时间和万物容为一体,用了两年时间强迫自己意识上的失明,又用了五年时间暗示自己逼自己失去记忆。
没想到,只在短短几天内八年的努力全部化为子虚!
佛祖,果然是开了一个彻头彻底的玩笑。
可我,依旧要期盼。
书上说,情深不寿。
诗上说,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如果真的有传情的南风,就算我不是那痴情采莲的女子,也请把我所有的眷恋吹到他的身边。
……那个在漳水岸对着自己露出他今生今世唯一一个微笑的人。
风筝记得,那是他十五个春秋中,他所一直期盼的。哪怕苍天不在,哪怕三乌死玉兔亡,风筝也不能忘记那个微笑,淡然的,欲喜还悲的绽放在那人向来冷漠的面孔上。
忘不了的情……
…………
夜风吹的冷了。
风筝已从激|情中醒来,看着身边睡着的女人,看着那张和那人有七分相似的面孔。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终于,唤出了那个一直沉淀在自己心灵最深处的名字:“如陌……”
如陌,你所要的是我能获得幸福吧?
可是我的幸福只属于天陷,属于那个你为我创造的梦幻国度,而不是你争我躲的尘世。
闭上眼,十三年前的那些还是历历在目。
那一天,他站在燕山顶,对着所有爱他恨他仰慕他畏惧他的人大笑,他高傲的说——我最重要的人,难道你们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么?!我要是绝对的幸福和绝对的自由!
然后就像他平常捉弄人之后那样,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转身跳入万丈深渊。
可他没有死,他醒过来已经在天陷底下。是如陌把他运到那里的,他抬头,在连天的云雾中恍然看到黄衣的如陌站在远远的那一方,对他说着,我把这个地方送给你,这是你梦想中最纯洁的地方,也把弄月留下来陪你,直到你想离开这里的那一天。
那天陷哪里是浑然天成的所在!是如陌带领着山庄里诸人为他创造的世外桃源。他给他种满梨花,给他引来温泉,给他铺满黄金,给他建造好住所。一向从不出山庄的弄月带领她养的猴子在这里陪他,贝家的老头留在天陷边保护他。
十三年来,有很多人下来天陷。有男有女,都是如陌默许的,如陌认为这些人可以给他他所追求的,可这些人还是对黄金太执著,他只能毫不留情的杀了这些人,把尸体抛到水里喂鱼。他很清楚,如果那一天悬崖上流水没有选择抛弃黄金,他也会杀了他。
可流水没有。
流水说——我若不作取舍,人财皆求,恐怕上天容不得我了。
他决定要看一看这个少年眼中的美丽汉江,看看是什么养育这个少年。
于是,弄月为他们放下梯子。
可是他失算了。他对汉江的期待太高太大,身处在人与人之间,他倏忽发现,只有那片净土才能安抚他的灵魂。
风筝站起身,透过窗柃看着流水的睡颜,他想,或许这是我今生最后一次看到你了吧?
睡梦里的流水似乎梦到什么美好的事情,微微的翘起了嘴角。
风筝忍俊。
心,却在怜惜。
“风筝”,或者说十三年前那个叫“回雪”的家伙,都是只会撒谎的人。
如果真的有来生,你一定要远远的躲开我。去找一个真正能陪你看着斜阳午后,看着一场黄梅雨后孤独盛开的美人蕉的人,陪你平平淡淡度过一生的人。
风筝恍惚的笑着。
身上绣着梨花的外衣轻轻的褪了下来,落在西厢外冰冷的地上。
梨花不属于我。
属于我的是天陷。
想到了天陷,风筝的眼中忽然间流光异彩。
对!只有天陷!只有天陷!
只有天陷才能让我做回那个梦想中的我!
天陷……
* * *
曾青今天没有喝酒。
汉江会一多半的人去庆祝了,可他没有。今天一早,江鄂似乎就预料到了什么,早早把他们分散在龟山上各处,负责龟山的安全。
他一直来来回回的巡视,他从不怀疑江鄂的睿智。
子时一过,他就看见了他。
他只穿白色的中衣,疯了一般从山顶处俯冲下来。月光下,他白色的身影矫健的在黑色的树林里一划而过,美的像一颗流星。
穿梭过的空气还仿佛留下了他的足迹,被渲染成深深浅浅的灰白色。
曾青认得他,他是二少爷的情人,也是江鄂特意吩咐要小心的人。虽然不懂得为什么,曾青还是拦住了他:“风公子,这么晚您要去哪里?”
风筝眼睛没有动,眉毛没有动,嘴唇没有动。
动的只有手。
抬手,一扬——
曾青不曾想过,这一句,竟是他这一辈子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他,死了。
一根透明的,柔软的鱼骨针,穿透了他的胸腔,摧毁了他的心脏。
所以,他,死了。
这一路上,风筝几乎是杀下来的,不论是谁见到了他,不论是谁盘问住他,他都是回手一根针。
他不在乎杀了多少人。
他只求赶快逃回他的天陷!
逃!
逃逃!
逃逃逃逃逃逃逃———————
逃开这个俗世!
谁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谁都不能!
他以为他的脚步不会被打乱,可他还是失算了。
龟山脚下,江鄂带领着二十个人站拦他面前,用一种视死如归的口气对他说:“你还是背叛二少爷了。”
风筝仰天大笑:“那又怎么样?!”
“我要留下你!”
“你是拦不住我的!”
江鄂目不转睛的注视这个濒临疯狂的人:“拦不住也要拦。”
风筝倨傲的站在夜风中。
他一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此时,他直视江鄂,眼神锐利的可以看到江鄂的心里:“你一直在为流水阻拦我,你却又说你只承认江逐云一个首领!这两者相当矛盾,为什么?”
“你既然猜到了,为什么还要我说?”
“是,我早就猜到。”风筝傲慢的说,“因为你知道流水离不开我。因为你知道流水无心政治,只有让江逐云坐稳了首领的位置,才能给流水他想要的平淡生活!
“你——根本——就是爱上了江流水!”
“是,我在天陷边上就对他一见钟情。”江鄂毫不掩饰,“他坠崖后我站在天陷边上等了他整整一个月。如果不是我有任务在身,我会跳下去寻他的。这些,你不会懂,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没有情!你迟早会伤了他!”
“你不怕死?”
“为了自己所追求的而死,我死而无憾。”
“如果不是现在这个状况,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可是,现在你挡了我的路,所以,我们是敌人。”
“你在想我示好么?”
“你觉得有这个可能么?”
“那么,就让我尽自己所能的为二少爷扯住你的脚步吧!”江鄂也笑了,笑容里带着敌意,“摆阵!”
二十一人汉江阵。
二十一把锋利的长剑直直的对准风筝。
风筝站在二十一个人之中,眼神嘴角都是轻蔑:“你们以为这样粗劣的阵法也能难的住我么?!”
“能拦一阵是一阵!”
江鄂的不断的发令,二十一把剑接连变换角度。或急或慢或矫健或柔媚,时而是一江春水,时而是漫天洪水。但不论是什么样的水,也只能在风筝身外叫嚣,从没有一滴溅落在风筝的衣角。
风筝在刀光剑影中从容的拿出一根鱼骨针,淡然的摇着头:“江湖上一共一百二十二家使用绣花针作武器的,却没有一个人的针是鱼骨做的,也没有一个人能掷出我这样的力道来。江鄂,你也算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