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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爸说,方叔叔,是两年前在陕甘一带组织活动时被阎锡山抓住处决的。。。〃刘懿洲说不下去了,转头收了手。
我愣愣一想,那是民国十九年。记忆中,那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年头。天灾兵祸,现在,又有家难。我突然笑了,刘懿洲吓得赶快来看我:〃方荣,你怎麽了?〃
我回头看着他笑:〃懿洲哥,我觉得,民国二十一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甚麽?〃他惊讶的看着我。
这一年,东北沦陷了,爷爷过世了,三姑病重,我知道了那传说中从未见过的父亲死了。而我的孟华表哥也离开了我,投向兵荒马乱战火硝烟的东北战场。
我又该向哪里去呢?
十
民国二十三年,蒋光头终于把红军逼入了长征,他心满意足在全国围剿共匪。铺天盖地的报纸广播都在颂扬他的功绩。二叔送来了消息,红军长征的时候经过方家镇,还好现在共产党要争取多数一致对外,所以土地革命不像前几年那样严苛,家里人命都保住了,只田地都分了。二婶惊出病来,现在夜里还是睡不踏实。也算二叔做生意时变卖了不少田产做本金,损失并不太多。只是担惊受怕而已。二叔来信与我商议,说是想搬回南京祖宅去。我能说甚麽呢?让我那些老实巴交的亲人害怕的,是与我父亲一样的共产党,是与孟华表哥一样的共产党,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说甚麽。我只是去信报三姑和我的平安,要他们别再给我寄钱。我现在在国立清华大学念预科,准备念完就留美出国。我准备参考游学资格,钱应该不是问题。
唯一担心的只是方家镇的老宅,我挂念着那棵桃花树。它好不好呢?笑看着方家的荣辱兴衰,是它的宿命吧。我恳求二叔不要卖掉老宅,那是我的梦。尽管我知道梦会醒,尽管我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还会回去。当孟华哥那样遥远的离开了我,我需要一个收藏内心的角落。
而然就在民国二十四年下半,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华北事变,进一步控制察哈尔,并指使殷汝耕那杀千刀的汉奸在冀东成立傀儡政权。而国民党政府继续坚持不抵抗政策,华北之大,已经容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处在抗战最前线的我们,迫切的感受了民族的危亡。
然而学生除了请愿游行还能做甚麽?
12 月29日,我记得那天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参加抗日救国请愿游行的六千余名学生涌上了街头,东北大学、中国大学、北平师范大学和北平市立女一中等校的学生走在最前列。刘懿洲不知怎麽得了消息,说警察当局事先已经得知学生要请愿游行,清晨即下达戒严令,在一些街道要冲设了岗哨,叫我千万别去。我没理他,仍旧去了。而我们学校和燕京大学因为在城外,遭到了军警的阻拦,免不得在西直门同他们发生冲突。
我亲眼看见军警拿着警棍打倒了我手无寸铁的同学,我亲眼看见军队用高压水龙冲击扫射游行的群众,我心里燃起熊熊的怒火!我的孟华表哥还在东北艰苦的抗战,我的同学们冒着严寒请命,然而就是遭到这样的对待麽?!
我身边一个矮个儿的戴帽子男孩被个警察揪住领子,眼看那警察的棍子就要落下来,我伸手一挡,整条胳膊都木了。我也顾不得说甚麽,推了这男孩子一把叫他快跑。他却有些愣了,这一耽搁,军警的棍子又在我背上来了一下,我忍着疼拉了他就跑。
其实跑也不恰当。周围一片混乱,满地的人,也不知谁踩了谁。猛地一股高压水龙冲过来,我站不稳就摔了。那个男孩子跟着倒下来压在我身上。我还没来得及把他扶起来,就看见追来的警察。一时情急就抱着他在怀里,翻身把他压在下面。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全是慌张的神气。我背上挨了重重几棍子,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醒过来只觉着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你醒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趴在个人的膝盖上,忙的挣扎要起来。却叫那人按住:〃你少动弹了,这儿也不宽敞,你能躺着算不错了。〃
我略略看看四周,或蹲或站还有好多学生。我苦笑一声,眼角瞅着那高高窄小的窗户,还有不远处又粗又冷的铁栏杆:〃我们关哪儿了?〃
〃监狱。〃这人一本正经答了。
我一愣,忍不住笑了。却又扯着背上,龇牙咧嘴抽冷气。这人一拍我脑袋:〃得意甚麽啊?要不是你刚才替我挨了棍子,我才懒得抱着你,又重又臭!〃
我这才认出是刚才那个男孩子,只好笑笑:〃都是男的,谁不臭啊?〃
他愣了一下才道:〃我爸就不臭!〃
我哈哈笑了,叫他一捏我耳朵才止了,就又问他知不知道外面甚麽情况。他瞪我一眼才道:〃听说10点的时候,城里有一两千名学生冲破了那帮子警察的阻拦,汇集到新华门那块儿。〃
那些学生喊出了〃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他们〃反对华北五省自治〃要求〃收复东北失地〃,呼吁〃打倒汉奸卖国贼〃〃武装保卫华北〃。他们,在表达全国人民抗日救国的呼声。之后全国各地都有群众学生的声援、抗议和示威游行。也许,人是要到那个份上才会爆发出平时不自觉的感情来。
这些是日后才知道的,那当时,我只是叹口气:〃我们这也算出师未捷了吧?〃
〃少来!我可不想把命送在这儿。〃他哼了一声转头不理我。
我只觉得这人性子很是古怪,也就不说话,免得招惹了他。
他倒有无聊了:〃嗨,你叫甚麽啊?〃
我抬头看看他,心想好歹晕过去这会儿得他照顾,总不好太没规矩,也就轻声道:〃方荣。〃
〃哦。。。方荣?〃他似乎想到甚麽愣了一下,弯腰低头盯着我的脸。
我有些莫名其妙:〃看甚麽?〃
〃你是不是在清华?〃
我更奇怪了:〃你认识我?〃
〃。。。算是吧。〃他直起身子来若有所思。
〃你呢?〃
〃我叫吕〃
还没说完,就听外面警察喊了一声:〃方荣,方荣!有人找!〃
我觉得奇怪,抬头一看,是刘懿洲一脸汗水站在外面四下张望。我赶快叫他扶了我过去:〃你怎麽来了?〃
〃还说我?!早叫你〃刘懿洲突然停了,看着我身边那个吕小子瞪大眼睛,〃吕华〃
〃懿洲哥哥,好久不见,我可真想你。〃这个吕华丢开我上前一步,拉了刘懿洲的手很是亲热的样子。刘懿洲一脸惊讶,我却想原来这个吕华是懿洲哥的朋友,难怪知道我。
〃你赶快把我们弄出去啊,这里又脏又臭的,再说方荣还受伤了。〃吕华说话的声音有点怪。不知道是天冷感冒了,还是故意的,尽管嗓音压得很低,终究有股尖细的感觉。
刘懿洲看他一眼:〃叫你老爸不就没事儿?〃
〃谁叫他!〃这话却又带着几分怨气了。我一想方才他维护自己父亲,不免好笑,觉得他倒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那你怎麽在这儿?〃刘懿洲想了想,脸色有些难看,〃别是你〃
〃我就听他说今儿会有热闹,特地换了衣服来瞅瞅,谁知道关这儿了。〃他一摊手,〃你快去找我爸啊?还愣着!〃
刘懿洲没说甚麽,只是深深看了我们俩一眼,转头走了。
没多久,狱警竟真把我们放了,还点头哈腰一副巴结样儿。我猜不准这个吕华是甚麽人,虽则他名字里也有个〃华〃,但与孟华表哥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
出来径直去了刘懿洲家。他父亲给我上了药,说背上那些倒没甚麽,都是皮外伤。只是右手胳膊上竟是伤到经脉了。我生怕这手废了,他却说好是能好,只怕今后写字儿有些抖的。
我舒口气笑了:〃反正我字儿也没好看过。〃
刘叔叔摇摇头:〃懿洲,你去打个电话,说荣哥儿今儿住我家了。〃
〃诶?〃我一愣。
刘懿洲踢我一脚:〃这个样子回去想吓死干妈麽?〃
我一想之前孟华哥走的时候她哭成那样儿。。。也就不吱声了、刘懿洲和他父亲出去了,我才看见吕华竟是一直在的,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看他想说话又不敢的样儿,我勉强笑笑:〃你没事儿吧?要身上哪儿伤了,请刘叔叔也给你看看。〃
〃我没事儿。〃他说话有股我说不出的感觉,方才就觉得怪,现在屋里人少听得清楚就更怪了。没穿衣服,后背上了药,此刻趴在床上只觉着凉,因此喊了一声:〃吕哥儿?〃
他一愣:〃啊?〃
〃麻烦帮个手,把被子给我盖上点儿。〃
〃你冷啊?〃他眨眨眼睛,〃屋里这不生着火